山下在說些什麼虞周並不知道,那一箭的結果也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本來是瞄向公羊雖的,結果射到了漢塞的肩膀之上,弓弩太新沒怎麼除錯,再加上他胡亂處理的箭矢,能射到敵人已經是得天之幸。
此刻他有些後怕,拿著這樣弓弩敢說保證長輩的安全,實在是太自大了,好在最後歪打正著,更絕的是箭矢居然像鳴鏑一樣,嗤嗤有聲威震敵膽。
還沒等虞周歡呼,曹皮匠一把拉住他,滿眼怒火高漲,揚起手掌就要扇下來,定醒了好久,老皮匠頹然的放下手,一聲長嘆:“這狗日的世道!”
虞周做錯了嗎?從幾個人的角度來說結果是好的,皮匠也看出場下的兩人都到了生死關頭,沒有虞周的干涉,很可能季康就要血灑當場,他留意到一個很小的細節,季康曾經換手持劍過,這代表他也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季康落敗的後果他不敢去想,可這樣結束的戰局從道義上和感情上來說,就像在莊重的祭祀典禮上忽然失火,而虞周愣是憑著一泡尿將火澆滅,皮匠既感激他救了人,心裡還是一個勁的犯彆扭。
想到這裡,他連上午做出強弩的興奮都消失不見了,甚至開始恨起這張弩來,然後又開始恨丁固的不爭氣,最後終於找到了最可恨的,就是死去的屈慶。
惡狠狠的吐了口唾沫,老皮匠罵道:“死了都不消停,這狗日的世道!”
連罵三遍仍不解氣,老曹抽出刀子胡亂劈砍起來,宋木匠也不阻止,呆呆的望著山下,漢塞跟季布如同相交多年的好友一樣坐在一起,守著公羊雖的屍身聊著什麼。
這一幕讓虞周難解萬分,敵我之間的界限都暗淡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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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來,公羊先生也是對你有知遇之恩了?”
漢塞兩眼通紅,聲音嘶啞:“是,先生面冷心熱,是個難得的長輩。”
季康點了點頭:“也不是我挑撥離間,下邳屈氏刻薄寡恩,是非不分,你還是早作打算的好,先生這一去,實在是……”
雖然是事實,但是他實在說不出不值兩個字,那是對公羊雖的侮辱,公羊求仁得仁,只是為了下邳屈氏而死,讓人不勝唏噓。
“我叫季康,你記住我的模樣,如果你日後學藝有成,隨時可以來找我報仇,看在先生面上,我饒你三次不死,只是希望你不要牽連其他人。”
漢塞搖了搖頭:“先生遺命在下不敢不遵,這次回去,我只想送先生魂歸故里,這世道人命賤如草,我這雙手也不乾淨,想必先生早已厭倦,若是我們及早收手,也不會……”
說到這裡,漢塞又哽咽起來。
季康嘆息一聲,沒再說什麼,他甚至毫無防備的躺在了地上,望著天空唸叨起公羊雖最後的遺言來,沒讀過書的季康說不來出處,連什麼意思都所知不深,可短短的兩句話像是烙在了他的腦海裡。
一番交談之後,漢塞定定的看了看季康,張嘴含著手指,打了個呼哨,草叢一陣晃動之後,鑽出四個人來,漢塞愣了一下,問道:“怎麼就你們四個?”
來人臉上一陣尷尬,見漢塞還要繼續召喚,才開口道:“沒用了,那幾個傢伙在先生落敗之時就奪路而逃了……”
漢塞的眼神暗淡不少,擦了一把臉上的血汙,開口道:“我欲送先生回鄉,你們誰願和我一起?”
一個眉心有痣的漢子不忿的指著季康:“那此人怎麼辦,先生的仇就不報了麼!”
季康一動不動,不是因為他沒了還手之力,而是他覺得,此時能站出來為公羊雖說句話的,起碼還有些忠義之心,比逃之夭夭那些強多了,實在不願意再起衝突,他相信漢塞也能妥善的處置好。
“先生是含笑而去,曾留下遺言,不許為他報仇……”
“漢塞,你莫不是怕了,假稱先生之口誆騙我們不成,今日我就是死,也要為公羊先生討回一個公道!”
漢塞怒目而視:“在下所言句句屬實,先生就在我眼前去世,你當我不難受麼,怎敢以謊言褻瀆!”
“先生英靈不遠,你可敢對天盟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