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是心不在焉地翻看一番,修長兩指自厚厚書冊夾層中抽出一方疊得板正的紙包。
眸光登時一暗。
御書房,趙貫祺目光深深凝神沉思,指下按壓奏摺,另隻手提了硃筆頓在半空。
比先前多出一倍的奏摺堆疊在兩側,除必要外的所有擺件皆被撤下,恐不小心臟汙這或許就關乎無數人性命的薄薄紙頁,福善德屏息靜氣捧了茶杯站在旁側,目光小心翼翼地剋制落在腳尖,良久未見身側之人有所動作,分出丁點餘光去看,忽的心情複雜。
本該分給六部的大事小事如雪花般自朝堂上飛來,將這十尺見方的桌案盡數淹沒。
朝臣只知皇帝此等動作欲獨攬專權,一時上下人心惶惶,暗自揣測用意之時盡力愛惜羽毛,卻不知這背後要多花費怎樣的心神與精力。
趙貫祺眼底血絲愈發明顯,日日飲盡濃茶,卻睡極少,消瘦之餘整個人更為陰戾。
福善德於心底默嘆一聲,回過神茶已涼透,猶豫一瞬,打算靜悄悄地退出去換一盞再進來。
然而沒想到他剛稍微一動,上位人恍然自沉思中驚醒一般,硃筆在奏摺上狠狠按下一條痕跡,趙貫祺擰眉,冷冷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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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間冷汗侵溼後背,福善德忙不迭跪地稱罪。
視線似乎落在他身上又似乎沒有,僅僅是盯著那方向的虛空一點,趙貫祺抬指揉上眉心,略緩了緩,不著痕跡吐出口氣,道,“起來罷。”
福善德戰戰兢兢起身,捧著茶盞不知該動作如何。
趙貫祺靜默片刻,低沉著臉直接將這本廢了的奏摺棄到紙簍裡,再無二話。
福善德顫巍巍守了半晌,看他唇色蒼白,還是硬著頭皮悄然退下沏了新茶過來。
吏部,工部,一為朝廷棟樑之所,一為河山防守之要,竟積壓下如此多的雜事——雖不至於以重大相稱,但若有似無地都與江山社稷最為穩固的一面有所細細牽連。
趙貫祺冷笑,繼而沉思。
抬手示意福善德退下,殿中無他人。
趙貫祺暫且擱下硃筆,單手扶額閉了閉眼,曲起指節在桌上叩響,無聲無息間面前多出一人。
刀疤斜貫半張面孔,男子神色冷漠,抱拳稱呼主人。
“戶部尚書治下不嚴,你去他的宅子裡,拿些東西回來。”
趙貫祺皺眉,加上一句,“還有工部,交上來的摺子洋洋灑灑,卻無半點實情,他們不曾派一人下去視察過?拖沓那麼久空談而無作為,其中必有貓膩——”
“朕要你將此人帶來,朕親自問審。”
“是。”男子簡單幹脆點頭,再一抱拳,像是來時那般神出鬼沒消失在原地。
濃茶涼透後變成一種黑褐色,夾雜少許暗紅,趙貫祺伸手端來,低眸無意一瞥後頓住,自茶麵窺見半張疲憊陰沉的臉。
唇邊勾出抹嘲諷,他驀然想起一事,昂首將苦澀濃茶一飲而盡,喚福善德。
“朕記得,今日太醫署有人去探望明平侯,到現在還無人前來回話?”
福善德一愣,忙道,“老奴這就派人去請、探望侯爺的那位太醫過來。”
他靈光一閃心中大概知曉是誰,但不能挑明,只順著往下說,輕聲道,“今日蒼陽道長往太醫署送了張說是可以延年益壽的藥方,太醫們估摸都驚奇這方子到底有沒有用,悉心研究呢。”
趙貫祺嗤笑,鄙夷道,“延年益壽?蒼陽也逃不過此等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