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澀聲道,“冬月初四,天氣冷,我為他做了件棉衣讓他路上穿。”
“他說,等春日裡,京都的花開了,他就來,就來接我,我……”
她抹了把眼淚,哽咽不止,說不上是期待還是恐懼顧長雲再說點什麼,鬢邊像是被那年的漫天飛雪染得更花白了,淚眼婆娑地望向他。
顧長雲再早有防範,也是內心頃刻間,地動山搖。
冬月初四,路上花費兩日,到京便是冬月初六,若風雪大些,撐死不過初八就到。
他在初六時到的京都,宴會上,還飲了他一杯接風洗塵的三春雪。
他哪裡來的時間去往北狄。
顧長雲攥緊珠串,用力到硌手的程度,只覺眼前陣陣發黑,有些站不住了。
春天,春天。
可惜他沒能等來春天,先等來了自己的死罪。
婦人直直朝他跪了下來,嗓音嘶啞,神情是不比方才的誠懇,聲嘶力竭哭道——
“公子,可憐天下父母心,求你,皓兒涉世未深,求你保我兒平安。”
當年江南詩案,太子曾微服前去查案,而後便動身前去邊疆,裡通外敵,致使八座城池淪陷於離北馬蹄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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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成皓,他是太子的兒子,生於江南,是活生生的、一把掀翻數年前朝堂上口罰筆誅的、斥責太子借南下之由潛去西塞私通外敵的斷言的最有力的證據。
顧長雲喘不過氣來,扶住椅背,無力頹然地閉了閉眼。
風撫過枝葉發出沙沙的聲音,角落偶爾傳來幾聲雞鴨的叫聲,山中一片靜謐。
雲一聽見門開啟的聲音,迅速抬眼看去。
顧長雲神情不明,臉色莫名蒼白,日光隨著原先半掩的門開啟而更多的灑在他肩頭,與他周身強行壓下的肅殺冷冽格格不入。
雲一皺眉,敏銳地察覺到他眼下在開門的那瞬遊移過一絲的脆弱。
下山,顧長雲一直沉默不語,整個人像是陷入了另一方領域,對外界的種種跡象都沒有反應了。
雲一眉頭緊鎖,盯著他失魂落魄的背影看了片刻,在山路上停了一下,回眸幽幽望向那座小屋。
臨近水邊,潺潺的水流聲像是喚回了他的思緒,顧長雲抬眸,靴尖已觸到了淺淺的水波。
雲一不動聲色走到他身旁,看他腳下,冷靜問,“主人,那女子說了什麼?”
就隔了一扇門板,雲衛個個耳聰目明的,自然是能聽得一清二楚。
他是在問,那女子說的話有哪些可信。
“她說的話,撐死只有四分可信。”
顧長雲輕笑一聲,搖了搖頭,珠串穗子纏繞在指尖一轉,有些漫不經心的意味在。
“雲一,你不覺得,我們尋到此處,也太過輕而易舉了麼。”
他沉吟片刻,眉梢略帶了幾分冷意,嗤笑道,“我本不抱希望,沒想到,卻有了那麼大一個意外收穫。”
“你說,這背後會是誰在推波助瀾,‘好心’替我撫開眼前迷霧呢?”
山中鳥驚叫起,翅膀撲打聲在幽深林間環回,赤腹猛地仰頭,目光銳利盯去虛空某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