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聲吩咐,“動身罷。”
碎玉子的叮噹聲碎在風裡,微風和煦,卻吹不進帳中,不知是因足夠濃郁的松香漸漸消散還是如何,雲奕陷在枕間昏睡,亦陷在了許久未出現的夢裡。
圓月壓的極低,薄弱的淡光刺不破雲層,房舍樓閣原本皆隱在伸手不見五指的低沉夜色中,在一聲細微悶響後騰地披上半身暗紅,剎那間,天地間是由濃黑與火光兩種顏色構成。
間或有雪白光亮一閃而過,那是隱藏在沉默中的刀光劍影,冷漠的刀伴著鮮紅的血,無聲無息地吞噬這深夜。
火舌席捲往上,隱約照見手持冷鐵肅然站在一地暗紅中的無數人影,黑衣蒙面,僅露出一雙狠戾猩紅的眼,毒蛇一般直直朝人射來。
雲奕驚醒,猛地睜眼轉瞬一敲暗格,抽出匕首翻身坐起。
空蕩蕩的一室靜默,許久,噹啷一聲,鎏金匕首狼狽地砸在床邊。
她後背出了一層冷汗,因旁側無他人體溫暖著而有些發涼,唇色蒼白,抬手扶額,深深地喘出一口悶氣。
晨光熹微,顧長雲還未下朝回來,摸摸他睡過的地方無一絲溫熱。
雲奕神情空白地緩緩撫平褶皺,後知後覺痠痛襲來,罪魁禍首不在眼前,這些春夜後的甜蜜折磨代替其將她拉回俗世,遠離夢中紛擾驚恐。
她倒回被間,慢吞吞裹緊自己,盯著某一處虛空出神。
晏子初將她救回荊州,好好地養在晏家莊裡,做事時不放心地將她帶在身邊,也算是領略過江南的山明水秀旖旎風光,她以前總不刻意地去評判此地,她以為自己是喜歡。
但事實告訴世人忽視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恐懼,雲奕漫無目的地想。
無論是在晏家等人面前的恣意,還是在凌肖那的不以為然,都不過是一種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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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未走出那一夜的大火。
徹夜未歸後便天人永隔的父親,被慌亂中強行拖走的母親,來不及說最後一句話的付家人,撕心裂肺要她快跑的嬤嬤……好像從未有人教過她如何離別。
江南或許能稱得上是個好地方,可它一旦與京都有了千絲萬縷的聯絡,在她印象中必然是一樁禍事。
顧長雲此去江南,她不能陪著……她不敢再去想。
另一軟枕被粗暴地拖進被子抱在懷中,雲奕額頭抵著柔軟布料,深深聞嗅上面熟悉松香,一顆心直直地往下沉。
一個時辰後,顧長雲裹了一身寒意匆匆返回,眉間暗含戾氣,站在簷下褪了板正的蟒袍一邊洗手一邊往窗內投去視線,皺眉低聲問,“夫人還未睡醒?”
連翹捧著那身價值連城的衣袍,仍覺得上面的金繡有些微微的硌手,她跟著朝窗子那望了一眼,也小聲道,“沒呢,一刻鐘前我剛來看,夫人睡得正沉。”
這倒是奇了,往日無論怎麼折騰也沒見她這麼嗜睡,身上不舒服?
略一思索,顧長雲隱隱從今日這點反常中咂麼出來點什麼,輕手輕腳推門進去。
但意料之外的是,雲奕當真在沉睡中,只是碎髮貼在額上,像是出了很多的汗。
顧長雲眼底浮現出真切的憐惜,夾著床帳的兩指鬆開,去外面絞了熱毛巾進來,剛湊近些發現哪裡不對,臉色驀然一變,摸去被中一片冰涼。
竟出的是冷汗!
顧長雲暗罵一聲,也顧不上吵醒人了,忙將人抱進懷裡動作細緻地擦乾淨臉,輕聲呼喚,“雲兒?雲兒,醒一醒,身上哪裡難受?”
雲奕靠在他肩上迷迷糊糊地哼哼兩聲,哼得他心不能再軟,眸中生出自責,呢喃,“弄太狠了嗎?也沒之前那次……”
他苦惱地噤了聲,替她換一身乾淨裡衣,仔細檢查過後略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