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最後一沓,但散開來看也得有個二三十張,他只覺額前青筋突突地跳,一口氣灌下半盞濃茶,抬手從這一沓裡隨意抽出一張。
平庸之作。
下一張,半斤八兩。
下一張,還是先練練字罷。
……
莊律剛剛鬆開的眉頭皺得愈緊,移開又一張的文不對題,映入眼簾的忽地一變。
筆筆入古,勢若飛動,寫得一手好字。
這使得他來了興趣。
皇宮,日頭照在琉璃瓦上,冷不丁刺進人眼裡,方善學站在欄杆後,目光中紅牆碧瓦,與湛藍天穹各佔半邊,而那灼灼的一長道閃光便是分界,將純淨和華貴毫不留情分割成對立的兩邊。
他冷眼看著,可唇邊的弧度與往日並無半點差別。
身後門開啟,護甲輕碰在一起發出細微的響聲,他回頭,看方躍節關上門,輕飄飄投過來目光。
方躍節還蹙著眉,對他笑了下,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壓著聲音說話時像是在嘆氣,“走了。”
於是方善學一言不發隨他一起走下白玉階,往宮門口去了。
底下一列北衙禁軍訓練有素跟上。
而在另一側宮道中,一輛奢華精貴的馬車緩緩駛過,車壁刻有流雲暗紋,車簾隨風掀起一角,露出男子半邊流暢的下顎和薄唇。
白清實是未料想到這一日來得這麼快,他正坐在園中看阿驛鋸木板,順便仔細研究手裡這四不像的圖畫最終是什麼形態。
兔子的新窩初具雛形,阿驛暫且放下手中夥計,口中叼著鐵釘扭頭,視線茫然地在他和傳話的來福身上來回轉。
白清實略一沉吟,問,“王管家呢?”
來福一路跑來,額上免不了滲出薄汗,低聲道,“已經去前面了。”
“莫慌,”白清實若有所思,輕輕皺了下眉,唇邊冷笑,心道這群人真會算計,專門揀主人不在的時候唐突上門,他起身將阿驛潦草的圖紙細心疊好,交到阿驛手中,淡淡一笑,“阿驛,有客人要來,我得去看看,你先回房溫習功課,好不好?”
阿驛乖巧點頭,將鐵釘吐到掌心裡,一手提著裝兔子的籃子一手夾著木板等等就進門去了。
白清實轉身,走出拱門,眸光銳利,臉色陡然沉了下來。
明平侯府正門外,玄甲禁軍全副武裝,屏氣懾息,目光緊盯大開的門內。
方善學目光低垂,神情不明,偶爾抬起眼皮瞧上一眼又飛快移開。
哪怕是無比熟悉他的人此時也不能知他躍躍欲試的心情。
府門大開,侍衛值守裡外兩側,府邸主人卻不在其中,就算有重重的防守,此時在皇帝的詔旨下不攻自破,府內的一切都將赤裸裸地袒露在他面前。
他身後有一男子抬手扶刀,躊躇欲向他走近,卻被他一個眼神喝止。
門內,王管家慢條斯理行出,目光不緊不慢掃視一圈,對為首的方善學行了一禮,客氣道,“諸位大人前來實在有失遠迎,不巧,我家侯爺將將出門,諸位大人若尋侯爺有事,怕是走了趟空。”
方善學稍抬頭看他,思索一瞬,自懷中取出令牌,微微一笑,“在下奉命前來,未來得及與侯爺提前通報一聲,還得在這道一句冒犯。”
“天子有令,搜查離北餘孽線索,諸皇親大臣一視同仁——今日侯爺不在府中,想來是為避嫌有意為之,恐我等束手束腳混淆公私,侯爺如此善解人意,體恤下臣,實在是叫人動容……”
少年朗聲傳入耳中,白清實還未走入眾人視野,聽他這麼一番先發制人的話,心中不住冷笑。
這張嘴不動則已,過了那麼些年,還是這般自然而然地顛倒黑白,指鹿為馬。
“這位大人——”
溫潤鎮定的男聲傳來,方善學目光一凝,微微錯開,望向王管家身後走出的一人。
白清實坦然與他對視,唇邊含笑,“侯爺行事向來恰如其分,三眼一板,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向來是對此欽佩有加,不過說到底,這侯府的主人是侯爺自身,有什麼事還是得侯爺親自定奪才穩妥,主人不在,我們這些下人豈敢越矩失了分寸?大人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方善學靜靜望他,忽而綻開一笑,“分寸,確實是得掂量分寸……”
“貴府兩位管家齊聚於此,難不成是想先聽在下一講,皇上的口諭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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