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姑娘又回來了?”白清實正在院中挽袖烹茶,聞言發出一聲悶笑,“情理之中。”
陸沉半蹲在他身側,佩刀抵在地上,目光專注落在他細瘦的手腕上,像是頭虎視眈眈的狼,鎮靜道,“侯爺還是會將雲姑娘暫且先送出去。”
白清實淡淡一笑,“是麼,”他慢條斯理放下拂末,遞給他茶,“我看倒不會善罷甘休。”
他頓了頓,略有些無奈地補上一句,“你起來坐好。”
陸沉依言起身,捏著不足他半個掌心大的茶盞,神情嚴肅,“地窖的暗門我已讓人改過,其他地方也做了挪動,過會兒我繪張地圖,待到飯時給雲姑娘送去。”
明明嘴上說著侯爺會將人送走,還是免不了想那麼多,白清實含笑取來帕子擦手,“我拿紙筆來。”
陸沉低頭輕晃茶盞,看茶麵泛起的圈圈漣漪,猶豫著飲了一口。
白清實從窗內投來視線,笑問,“今日我的茶怎麼樣?”
陸沉抿了抿唇,眼底閃過一絲無措,點點頭,“好喝。”
白清實輕輕笑出聲,沒說什麼,從書案上收拾了紙筆出來,隨口問,“北衙現還沒有動靜嗎?”
“現在是南衙辦事,從官府查起,也算是讓那些大臣有些準備,”陸沉將風爐移開,沉聲道,“也或許是拖長時間,讓他們放鬆警惕。”
白清實為他研墨,輕呵一口氣,“搜遍京都這事十年間鮮少見上一回,千載難逢的機會,想必有人想借此拔掉一些眼中釘,不會等那麼久。”
陸沉提筆,“人人自危。”
白清實若有所思頷首,玩笑,“還挺讓人好奇,能不能有其他額外的收穫。”
陸沉一絲不苟標了幾處地方,沉吟道,“有些東西是藏不住的,貪慾刻在骨子裡,遠遠比人本身誠實。”
他轉眸看白清實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下意識解釋,“一個人可以掩飾種種心機,但卻輕易學不會如何遮掩慾望,就算自己沒出什麼差錯,可看看他周圍,也總能發現什麼蛛絲馬跡。”
“怎麼了?”
白清實托腮,笑得微微眯起了眼,“沒什麼,只是想起初見面時,我以為你不通人情,所以才偏愛離群索居,如今看來是看透了人性本惡,所以才不願沾染半分。”
陸沉抬頭望他,思索片刻才平靜道,“沒人能置身事外。”
白清實心頭猛地抽痛一下,佯裝無事地放下墨錠,回身提壺倒茶,聲音淡淡地傳過來,“是這個理。”
陸沉皺了皺眉,張口欲說什麼,可最終還是懊惱地閉上了嘴。
雲十三坐在茂盛枝葉間曬斑斑點點的日光,樹下腳步聲靠近,一枚尚有餘溫的栗子扔到了他的腿上。
出於本能的敏覺使他輕易抬手接住,詫異地睜開眼,扒開枝葉低頭和雲奕大眼瞪小眼。
“偷懶呢,”雲奕懶懶打個哈欠,左右看了看,“雲十一呢?”
雲十三看了看手裡的帶皮栗子,從樹上利落地跳下來,“奇門遁甲去了。”
雲奕意料之中點點頭,隨意坐下,伸手拍了拍身側示意他也坐,抱著一兜炒栗子眯著眼曬太陽。
雲十三蹲在她旁邊,瞧著她淺紫色裙襬上繡著的蝴蝶灑在草地上,沿著栗子上劃開的小口掰開,擠出來果肉吃。
他目光遊離半天,落在她懷中那兜栗子上,好奇地想是誰給她的,畢竟但凡是經了侯爺手的栗子都是沒殼的。
雲奕實在沒忍住,輕輕踹他一腳,扔過去炒栗子,“想吃就直說,從雲七那搶的,別讓她看見。”
雲十三恍然大悟,無力地辯解一句,“我沒想吃……”
雲奕假笑一聲作為回覆,隨口問道,“你天天在這園子裡瞎逛,有沒有看見我丟的耳墜子?”
雲十三咔嚓一聲咬開栗子,茫然回頭看她,“丟了耳墜子?什麼樣的啊?”
雲奕仔細想了想,微微一笑,“可能是白玉的罷,圓滾滾的,是個珠子。”
雲十三努力回想,老實地搖了搖頭,“沒有,沒見什麼白色的珠子。”
“那可能是我記錯了,”雲奕眼底笑意淡了些,多出幾分無奈,“好吧,我回去再找找。”
雲十三小聲建議,“要不你跟侯爺說一聲?我再幫你找找,喊上雲十一他們一起。”
雲奕漫不經心擺了擺手,打著哈哈,“沒什麼沒什麼,你們不用管,忙自己的罷,侯爺給我打的耳墜子一月換一副都戴不完。”
“……哦,”雲十三一時不知該露出什麼表情,木著臉把栗子放到齒間,咔嚓咬開。
顧長雲從書房出來,片刻沒見著雲奕,更何況莫名有些心虛,自然是要出來找的。
他轉過園子,抬頭看了眼滿枝開得正盛的醉芙蓉,眼底劃過一絲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