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肖低低嗯了聲,直到僵硬的長指總算能覺察到水溫,才猛地抽出手轉身往外走。
汪習的帕子才掏出來半條,看他滴水的指尖,連忙跟上,“咱們上哪去啊?”
凌肖指腹壓了壓顳穴,後知後覺頭腦脹痛,眼底流出倦色,“我回去躺會。”
“那你躺,趕緊回去吧,”汪習不由分說將傘柄塞他手裡,一手擋雨匆匆要往外跑,聲音隔著雨傳回來,“我去買點吃的回來,待會再去找你!”
凌肖沒來得及攔他,或者說從那不見天日的地方出來後,還沒緩過來身上那種寒意透徹骨髓的勁兒,整個人反應都慢了兩三分。
四周一片暗色,他收了傘,凝神繼續朝後面走去。
濃綠不著痕跡地入侵視線,地上凋零一片開敗的花,路上偶遇跟在陶明身後辦事的那個少年驚撥出聲,似是要與他說話,凌肖壓低傘面,無動於衷地越過了他。
水汽彌散中殘存的血氣無孔不入,只在雨水不間斷的沖刷中才淡了那麼丁點。
幾日未來人的院子寥落空曠,僅有的人氣散了個一乾二淨,地上積一層不知被風從何捲來的殘葉,踩上去濺起幾滴泥水。
凌肖開了門,第一件事便是將窗子合上,桌下,頂著數朵淡紅色小花的鶴草隱隱有頹敗之勢,使得他一眼看見便覺心驚肉跳,眼前猛地黑了一瞬,險些沒站穩。
房中寂靜許久,才顫巍巍地亮起一盞昏黃小燈。
廣超惦記著受人之託的事,飯剛吃完就告別眾人急匆匆回去南衙,憋著一口氣往牢獄那邊跑,結果尋了個空,茫然後便是高興,知道事兒差不多是結了,連忙拔腿去後頭尋。
凌肖對窗枯坐,聽外面有人冒雨而來,勉強打起精神,將零落在額前的碎髮往後捋了一把,鋒利的眉和深邃的眼盡數露了出來,陰鬱而孤寂。
——趁他還能忍住,有什麼,儘早來。
“哎,頭兒……”廣超剛出聲,眼前的門當即便在眼前開啟,嚇了他一跳。
凌肖低眸看他,嗓音更啞了,“什麼事?”
“額,我今兒個在街上遇見莊律了,他現在在太學當學諭,說是在應先生手下,還有……他,他讓我給您捎本書來著。”
廣超呆呆地看他臉色慘白得跟個鬼魂似的,碰巧後背刮過來陣涼風,吹得他一個哆嗦,凌肖默了默,側身讓開一些,讓他先進來再仔細說。
外面冷,屋裡面也好不到哪去,到處浸著溼寒,廣超下意識扭頭先往床上看了一眼,被褥疊得整整齊齊,一看就是薄的,根本沒有要入秋的樣子。
他一臉懵地往床上指了指,扭頭問凌肖,“頭兒,你還沒準備厚被子呢?一場秋雨一層涼,這都下好幾天了,夜裡可冷。”
凌肖生火燒水,爐子裡的火光映著,總算是襯得他有了點溫度。
“還沒,搬過來時倉促,待明日我去置辦這些。”
廣超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才不信他有時間去採買,心裡默默記下,打算拉著汪習去給他準備秋被秋衣,又懊惱過來時竟忘了捎點吃食過來。
凌肖太過疲累,沒有注意到他的神情變化,揉了揉眉心,坐回桌前,“莊律他,近日怎麼樣?”
廣超猛然回神,老老實實一五一十將今日之事講給他聽。
他剛講完,喝口水的當兒門再次被輕輕敲響,汪習氣喘吁吁,小心壓低聲音問,“頭兒?你睡了嗎?”
廣超自覺去開門,汪習一見是他,呆了呆就要瞪大眼,“你怎麼在這?頭兒不是要回來歇著嗎?”
廣超才意識到自己打擾了什麼,吞吞吐吐,“莊律讓我給頭兒送東西。”
“莊律?”汪習又是一愣,把懷裡雨布蒙的東西塞了一包給他,“算了算了,搭把手,等會咱們出去了再說。”
“哦哦好。”
凌肖緩緩抬眸,看他們兩人合力抱進來許多東西,桌上擺不下,汪習直接將其中一個最大的放到了桌邊腳踏上,趕緊俯身看看有沒有被雨淋溼。
廣超好奇走過來看,“啥啊?”
“一床被子,”汪習鬆了口氣,“我就猜咱們頭兒沒時間弄這個。”
凌肖看他們已有了虛影,身上一陣熱一陣涼,冷汗浸透內衫,手背青筋暴起,面上卻若無其事地道一句,“多謝。”
兩人連忙擺手。
所幸他們惦記著讓他好好睡一覺歇歇,剛燒好的熱水一口沒喝就擠在傘下走了,凌肖站在門口目送他們離開。
暗色吞沒人影,他頭痛欲裂,再撐不住,身形微晃,肩背重重砸在了門上。
而大雨盡職盡責地將所有動靜籠罩其中,安靜旁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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