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日初的氈房遮擋得密不透風,連一絲燈光都透不出來,前些日子還在氈房外面多蒙了一層,就算是晚上亮起燈也讓外面的人看不清裡面任何一抹影子。
心虛和軟弱會使人百般防備,阿牧仁厭惡地移開目光,盡職盡責檢視完畢所有羊群后去看了眼阿古拉是否睡下,最後才回到自己帳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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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一片漆黑,他剛欲撩開氈簾,多年在戰場上廝殺得來的警覺猛然驚醒,陡然回眸,目光銳利刺破夜色,卻仍是不得所蹤。
沉默半晌,面無表情撩開氈簾矮身鑽入帳中。
他以為又是赫連日初的人,他的弟弟赫連敦學不會暗殺,自從如蘇柴蘭離開草原去往京都,赫連氏勢力愈發膨脹,赫連日初自作主張命原為猛將的幾人不必與其他人一齊操練,改為分配了其他重活雜活,他便是其一,專管挑糞打水。
苑臺吉看不下去,寥寥幾句替他攔了這份差事,身著一襲紅裙的女子妝容明媚張揚,腰間盤著長鞭,眼神十分冷酷,赫連日初終是膽寒她擁有狼主的信任寵愛,氣急敗壞地讓他去牧羊。
阿牧仁白日帶著弟弟驅趕羊群在草場上沿著溪流騎馬慢行,傍晚才回去,眼不見心不煩,樂得如此,阿古拉喜歡哥哥有大把大把的時間陪自己,和新認識的夥伴——一隻蒼鷹一起捉兔子烤來吃,不然就是去湖水邊看能不能捉來魚。
阿牧仁叼著根長長的草莖躺在山坡上,看藍天白雲,看羊群吃草,想他們的狼主什麼時候回來,偶爾一襲火紅衣裙的身影在腦海中閃過,馬上會被他心驚膽戰地趕走。
赫連日初不肯輕易放過他,上次派人在他的水囊中投毒還是十日之前。
他安靜地合衣躺在榻上,全身警惕提到最高,視線一寸寸在暗色中搜尋。
耳邊全是呼呼的風聲,已經是深夜,營地中幾乎所有族人都沉睡在夢鄉,阿牧仁不由得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緊繃,然而這時,他敏銳捕捉到外面誰的門簾掀開,金銀相撞的聲音響了一瞬,彷彿被它們的主人察覺一般,轉眼間掩蓋在了厚厚的氈簾後。
猛地坐起了身,他不可能聽錯,這是苑臺吉腰間的佩飾聲響。
那枚獨有的來自中原的金鑲玉環佩,除她以外,再無其他人敢光明正大帶在身上。
苑文珂是離北臺吉中唯一一個女子,來歷神秘,據說身上流淌一半屬於西域的血脈,在一次戰爭後被如蘇柴蘭自交界城池帶回,然後重用。
紅裙女子眉心綴一枚正色的瑪瑙珠子,隨她低頭的舉動輕輕打著晃,身後昏黃燈光披灑過來,叫她眉眼皆藏於陰影中,看不清神色。
方才她只是掀簾往外看了一眼,同阿牧仁一樣,什麼古怪的地方都沒發覺,但直覺古怪。
她這份直覺甚至比阿牧仁的要更準確些,心跳漸漸加快,並不是緊張,而是帶著期翼的激動。
帳中溫暖,有小飛蟲義無反顧地撲到油燈上,眨眼間結束這一生。
苑文珂勾了勾唇,好整以暇地坐到正對著門口的鋪墊上,耐心等待喧囂到來。
行動同想象中那般順利,阿骨顏時不時回頭看一眼如蘇柴蘭有沒有跟好,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也只是抿一抿唇,放不下心。
然而他的擔心總是對的。
深入營地,一直老老實實跟著他的如蘇柴蘭慢慢落下腳步,漫不經心粗略掃視一圈,唇邊洩出冷笑,在身後一干人啞然中透著無奈的目光中利索抬手揚起馬鞭,一鞭子抽落了一處氈房外盛放燈油的銅罐。
阿骨顏一聽到馬鞭破空聲便急忙轉身,為時已晚。
銅罐狠狠砸在氈子牆籬上,燈油一灑,不多時便潑出一場大火,幾欲染紅半邊天。
如蘇柴蘭立於火光之前,歪了歪頭,對他露出個既無辜又計獲事足的笑。
阿骨顏一言未發,快步走回他身前,握住他的手腕帶他趁人還未被驚起,匆匆離開現場。
其餘人鎮定地分散開來,隱入各個帳後。
苑文珂隱隱窺見一抹火光,唇邊笑容漸深。
赫連日初於灼熱中驚醒,睜眼時火舌竟然已燒到了帳頂,渾身一顫,忙掀開毛毯赤腳踩到地上往外衝,跑到一半意識到什麼,神情陰森,大步走到架前穿上馬靴又扯了裘袍披上,勉強不算狼狽地跨進外面眾人視野當中。
目光急切又狠辣地在人群中環視一週,部下救火的間隙,他看見苑文珂故作驚訝地從帳中走出,再遠處,阿牧仁神情不掩震驚,更多的是從睡夢中驚醒茫然而焦急的族人。
赫連氏雖不是東西,但營地中氈房挨著氈房,他們雖住的遠,但火燒一片天,如果不能及時撲滅,遲早要燒到他們那去,連帶著羊群都跑不了。
赫連日初沒有搜尋到自己猜測的兇手,沉著臉走去一旁和滿臉兇色的赫連敦低聲耳語。
如蘇柴蘭輕易隱藏在阿骨顏高大的身形之下,垂眸看他無意識間按在自己馬鞭上的手,笑容稠麗而危險。
夜風又起,草原正為迎接離北的狼主歡快表態,將火勢吹得更旺更大。
整個氈房最終被燒得只剩骨架,焦黑一片,赫連日初方才蒙著口鼻闖進去將要緊東西搶救出來,捲髮更為凌亂,身上沾了濃濃的焦糊味道,頗為難聞。
最後一粒火星被碾滅,他的臉色也到了難看的極端,咬牙切齒命人揪出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