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局,皇上派下來的人。
周遇思緒又開始混亂,一時拿不準該用何種態度應對。
實話說他已想不起來為何會經此一事,只記得那日夜晚他與人在從茶樓會面,歸家時已是月上中天,街上還算熱鬧,他謹記著不再走小巷,繞遠路從主街回府。
酒過三巡難免微醺,回房後倒頭便睡,再一睜眼,便圍了一圈的人,吵吵嚷嚷著他南去一趟疲弊堆積已成大患,需得在家好好休養。
他腦子暈暈乎乎,四肢虛軟乏力,眼前眩暈耳鳴不止,便也點頭應下,應允下人去尋個大夫過來看看,再之後……
不對,那日同他一起吃酒的人是誰來著?
周遇扶額,面前地上忽而扭曲,湧出一大團模糊的光斑,忍不住痛撥出聲。
立蒼頃快步上前,一手托起他的臉掰開眼皮檢視瞳仁,又捉住手腕把脈,剛展開的眉頭復又蹙起。
侍人揣著手緊張地看他一眼,躊躇道,“立醫士,您看這……”
立蒼頃神情高冷不可侵犯,朝他抬手打住,反身開啟藥箱展開針灸包,深灰色寬袖上下一揚,飛快抽出數枚金針,依次扎入神庭穴、風池穴、足三里穴等穴位捻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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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人看他動作熟練穩狠,心中暗暗吃驚,難免不捏一把冷汗。
周遇冷汗涔涔間手腳一片冰冷,只覺坐不住,身子一個勁地往下滑,偏偏有一人的手牢牢握著他的小臂往上提,掌心的涼意透過衣衫,竟讓他覺得有幾分暖意。
這位周大人脈息浮散無根,至數不齊,如楊花散漫之象,元氣離散,臟腑之氣將絕。
立蒼頃示意侍人一同將人抬到床上,心中暗自琢磨今日孫院判叮囑他的話。
孫院判剛被皇上提拔不久,行事處處小心,來前特意囑咐他說話需儘量委婉含蓄,不可直言。
他道這位周大人治水有功,然時乖運蹇,操勞過度不幸感染風寒,而後一病不起,不知所由,事到如今來看這早不是尋常風寒,若僅僅是勞累的了,氣血虧空為常,怎麼會有將絕之勢?
侍人揣摩他的神情,低聲試探,“立醫士,周大人這是怎麼了?”
立蒼頃回神,語氣淡淡,“元氣離散,氣血虧空。”
侍人一字不差地記下,噓噓不已。
立蒼頃頓了頓,自藥箱中取出紙筆,略一思索,提筆寫下十餘味藥材。
他不動聲色瞥床上臉色煞白的人一眼,將藥方留在了桌上,而後離去。
侍人默默將那張紙收入袖中,垂頭規規矩矩送他出去。
周府外,一男子隱於暗處,目送載著立蒼頃的馬車遠去,視線穿過院牆往裡面一掃,眼角微微地洩出冰冷神色。
萬府,萬丘山手中持一青瓷小盞,慢條斯理地跨出門。
他身側無人侍奉,有一搭沒一搭往池中灑一小撮魚餌,偶爾望天上望一眼,再姿態悠閒地靠在柱上,看池中游魚追逐食餌,紛紛將頭探出水面啖食。
一人的氣息漸漸靠近,他懶懶撩起眼皮,唇邊夾著絲笑,“去看過了?”
“蕭丞讓我跟著,”男子從房頂上躍下,半蹲在池邊往下看,嚇得一池魚兒嗖地遠離,他問,“上一個死了,你猜讓誰去了?”
萬丘山又撒一把魚餌,自言自語,“興動土木不是小事,皇上上心也是應該的。”
男子側臉看他,“你不猜。”
萬丘山微微一笑,“你什麼時候話這般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