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衙禁軍府邸前連過往的行人都很少。
凌肖皺了皺眉,避開前門的禁軍,匆匆行入西街往側門去了。
竹枝的清影在地上揮揮灑灑,他垂著眸,安靜地走過小徑和長廊,瞥一眼院牆上停留的小雀,拐過綴著幾朵無名小花的角落,最終停在院子門前。
長著細細莖葉的鶴草被人從陰涼的窗下移到窗臺上,解下佩刀和護腕、手握小木杓的男人目光專注認真,長指輕輕撥開低垂的草葉以避免太多的水珠濺到上面。
雖是歇息,但不卸甲已是習慣使然,凌肖坐在正對著窗戶的椅子上,什麼都不做,只看著那盆鶴草舒展地沐浴在日光中,輕輕搖曳身姿。
屋子很空,佔據整面牆的書架只擺了零散的幾本兵書,還有一個小小的青瓷花瓶,衣櫥裡幾件顏色單調的衣物疊得整齊,桌上擺著筆墨紙硯,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冷清,毫無人氣的地方,彷彿屋子的主人隨時都能抽身離去。
半個時辰後,凌肖利索地關門落鎖,回身巡視一週院內,這才大步離開。
若是從門縫內看去的話,只能說院子內也好不到哪去,鶴草重新挪回屋裡,門窗都緊緊關著,一角汪習種下的小青菜被日頭曬蔫大半,無精打采地守著這一方天地。
凌肖照例沿回來時那條小路往外去,剛開啟門,視線內意料之中多出一雙黑色單靴。
他腳步一頓,眸中登時閃過一瞬殺意,面無表情抬眸,早就等待在此的男人嬉皮笑臉地對他拱手行禮,狹長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他面上波瀾,笑眯眯說道,“凌副都督,我家老爺有請。”
蕭府,元晟強打起精神,勉力撐著眼皮規矩坐在桌前一筆一劃抄寫經書。
外面日光灼灼流淌,他屋內擺著冰盆,又有侍女在旁邊靜悄悄地打著團扇,涼風習習,並不覺得有多難熬。
三刻鐘過去,兩張大紙上寫滿了字,元晟如釋重負地鬆一口氣,連忙擱下筆將白紙黑字小心托起輕輕撅嘴吹乾,緊張地拿遠了端詳。
他的字練的算是好了,謹慎些能做到筆翰如流,只是筆鋒仍有些鈍,筆力達不到雄健的地步,構不成多大的氣勢,不能入木三分。
這遠遠達不到先生要求的程度……少年人臉上不由得露出沮喪神情,一旁的侍女看他的臉色,斟酌著輕聲寬慰了幾句。
“公子,歇息一會兒罷。”
“好。”元晟點點頭,他的手腕確實痠痛得厲害,現下嚴管家沒在旁邊盯著他念書練字,他自然是求之不得想要偷會兒閒。
發愣地看著窗外被曬得打蔫的芭蕉,他伸手去拿茶杯的時候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情,呆滯了一下,扭頭猶豫問道,“宇姐姐,先生和嚴管家是不是在大書房……那位大人又來了嗎?”
侍女有些驚訝他為何會問這個,搖頭,“奴婢不知。”
“也是,你一直陪在我這裡。”
少年茫然地捧起茶杯,愣了半天唇瓣還是乾的。
雖然只是無意間見過一面,也沒說過話,但那位大人莫名讓他心覺惶恐。
先生不喜歡膽小的人,先生……很器重那位大人。
元晟喪氣地咬了口茶酥,連方才瞧著還行的大字都覺得不順眼了。
他不清楚那位大人身居何職,但就像萬先生之前評價他的那樣——膽子小、謹慎細心、不笨,能大概猜到那位大人必是位武官,眉宇間氣勢十分凜然,身側還佩刀……
要知道那些來跟先生稟報事務的人沒一個敢帶著利器進屋的,由此可知,先生真的很器重那位大人。
元晟苦著臉,心不在焉地撫去掌心碎屑,隨手從架几案上抽出一本策論翻看。
因為惜命,他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也就是前幾天才從侍人嘴裡偷聽到先生竟是當朝丞相,嚇得他當場捂住嘴癱坐在了地上,連忙爬起來跑回小院關好門,半天才回過神來。
“幾個月了啊……”少年嘟囔一句目光落在書上,卻半天未動手掀頁。
外間收拾茶盞的侍女沒聽清他說什麼,放下手上抹布匆忙繞過屏風,低聲問他可有什麼吩咐。
元晟不好意思地擺了擺手,“沒,我一不小心念出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