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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西莫名吃出幾分苦意,逆境中太少人施予援手,雲姑娘是第一個,或許是因此,平白生出的惺惺相惜之感使他戰勝理智,不是那麼果斷地選擇改為按兵不動。
偶爾攪一攪渾水。
打離北草原上來的狼從沒有吃素的。
扎西抿了抿唇,滿意抖開編好的一半竹蓆,摸摸上面精緻緊密的菱形花紋。
黑暗中行身的人已習慣蟄伏,善於環伺,只要塵埃未落定,一切皆有轉機。
而另一側,格桑含笑回味方才的碰面,輕車熟路避開人溜進一處矮屋,關好門窗躺到床上放下帳子一氣呵成,藉著從縫中透進來的丁點亮光小心展開袖中紙卷,辨認上面字形。
眸光一凜,後背慢慢滲出細細汗珠,格桑神色登時陰沉下來,默默背下將紙條團了塞入口中嚥下。
皇宮,殿中嫋嫋燃著安神香,安靜得像是空無一人。
細細看去才能發覺書架後地上隨意坐著一人,福善德這些日消瘦了一圈,凝神端著茶水站在屏風外,壓低眉眼留心裡面的動靜,偶爾聽見一聲輕響便覺驚心動魄,後背衣下滲出細細汗珠。
“福公公。”
身後忽然響起人聲,福善德胳膊冷不丁抖了一下,險些晃出茶水,驚慌扭頭見是一身玄色護甲,忙賠笑道,“咱家一聽這聲音怪耳熟,果然是方大人。”
方躍節站在門外,似笑非笑看他,“皇上不在?”
福善德拿不準裡面那位爺的心情,正尷尬笑著不知該如何回覆,屏風內傳出趙貫祺讓方大人進去的吩咐,聞聲他暗暗緩了口氣,對方躍節恭恭敬敬俯了俯身,輕手輕腳撤出去。
方躍節並沒有往屏風內去的意思,垂眸長身立於方才福善德位置的另一側。
趙貫祺雙眸沉沉像是一潭深不見底的幽池,透出濃濃的寒意,在他手下是一方開了蓋的檀木盒子,裡面一卷泛黃的羊皮紙,被他徹夜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這個便宜爹,生前除了一身龍脈骨血其他什麼好處都沒給他,生後被人翻出來一地爛攤子等他收拾。
呵,還牽扯出來先明平侯,兩輩人的恩恩怨怨繞來繞去打成了死結。
趙貫祺冷笑不止,他隔著屏風,需得抬起頭才能看到外面方躍節的臉,沒忍住皺眉,緩緩扶著書架站起來。
“百戲勾欄那邊怎麼樣了?”
方躍節含著笑,聲音平靜,“裡面的人向來警惕官府,您要查的人,一點馬腳都沒露出來。”
“他們不露馬腳你們幹什麼吃的,”趙貫祺擰眉,漫不經心將地上盒子踢到書架下,暗門應聲落下,嚴絲合縫貼緊地面,“躍節,你的人只會按部就班地搜查?”
他不緊不慢自屏風後走出,神色犀利,咬字重複一遍,“沒有馬腳?”
方躍節心神一動,眸中精光閃爍,“臣明白了。”
趙貫祺盯著他看了片刻,忽而極輕笑了一下,似是感慨,“朕手下這些人,只有你最通曉朕的心意。”
方躍節坦然受了這句誇讚,事情未成,趙貫祺沒什麼興致同他說些別的,明裡暗裡叮囑幾句便讓人下去了,方躍節身影甫一消失在白玉石階下,趙貫祺的臉色復又陰沉下來,胸口翻滾著鬱氣,居高臨下凝視下方來往宮人,半晌沒動。
他昨日損了一名暗衛。
屍體七竅流血,前胸有一觸目驚心的血洞,身上光明正大橫了多處泛黑刀痕,十有八九是對方故意劃傷,以示威懾。
趙貫祺一閉眼就能回想起屍體的模樣,對方不知用了何種伎倆,暗衛的屍體被抬回來時仍流血不止,滿地粘膩的烏血使他眼前風馳電掣浮現出如蘇柴蘭的身影,給他的感覺同一種劇毒無比,帶有赤紅花紋的蛇類無異。
恍然間,赤紅的蛇緩緩轉身露出一雙世間罕有的明亮異瞳,唇邊掛著志在必得的獰笑,舌信飛快一收,彷彿下一秒就會張開血盆大口撲了上來。
屬於同類的氣息。
彼此觀望著,試探著,針鋒相對,卻不敢徹底撕破臉掀了桌子。
趙貫祺自覺他能容忍如蘇柴蘭在京都待到現在已是大度,然而暗衛的屍體赤裸裸地扇了他一巴掌,也暫時熄滅了他想同離北聯手的念頭。
不過探子說離北那邊出了異動,如蘇柴蘭如今的底氣還那麼足嗎?
趙貫祺諷刺一笑,無意識摩挲腕上手串。
方躍節他最好別失手。
不然,可要換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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