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貫祺繞著圈子暗藏玄機淺淺試探,顧長雲收斂鋒芒滴水不漏,兩人笑臉看著都很誠心實意。
汪仕昂夾在兩人當中除了要分出心來應付說話,更多的是莫名的傷感和無力,他覺得茫然,不知趙貫祺這是作何打算,也琢磨不透顧長雲的態度。
他第一次直面兩人關係,地心驚竟到了如此地步。
一個是宛如至親的先生,一個是曾心腹之交的同窗好友,話題一路拉回曾經在國子監的日子。
顧長雲忽而覺得疲憊,他的身子出於本能地保持在活躍的狀態去應對兩人,但精神卻乏累,身後出了冷汗,心底空了大塊,像是一個人劈成兩半,另一半正站在外圍冷眼旁觀這場被披上溫馨外衣的鬧劇,不時報以冷笑。
趙貫祺不知感覺到什麼,垂眸盯著茶盞中沉沉浮浮的茶葉,終於停止了無休止的問話和話題,像是一瞬間失去了興致,食指輕輕摩挲手上翡翠扳指,將話題引到了不痛不癢的地方。
半個時辰後顧長雲從御書房離開,送他的小侍已經換了個人,不敢同他搭話沉默無聲的將他送出宮門。
直到坐上馬車,放下簾子,顧長雲才緩緩抬手遮住眉眼,兩指併攏重重按了按眉心。
他現在十分清醒,卻疲於去回憶去思索那些彎彎繞繞,想到雲奕似乎在車裡的格子中放了什麼,拉開一看是一塊疊的整齊的手帕,淡青色的素帕子,只一角繡了朵雲紋。
疲憊感霎那湧上心頭,顧長雲頓了頓,默默嘆了句好累,往後輕輕一仰,闔眼將這塊帕子搭在臉上,在偶爾的輕微搖晃中睡了過去。
馬車停在府外,雲一在外面等了一會沒聽見裡面動靜,試探地叩了叩車壁。
平穩的呼息聲有一瞬間錯亂,接著一隻修長好看的手撩開門簾,顧長雲聲音微啞帶著些許倦意,問侯在門前的王管家,“雲奕呢?”
王管家看他精神不濟滿眼心疼,頓時將什麼梔子花忘到腦後,忙道,“雲姑娘出了門還未回來,侯爺快回去歇著罷。”
顧長雲皺了下眉,但也沒什麼不滿,嗯了一聲徑直往偏院去,進門便尋了床躺下,意識模糊前隨手扯了一把散開床幔。
他半截衣袖露在外面,連翹進來過一次,輕手輕腳放下冰盆,猶豫片刻還是未近身,輕輕掩上門便走了。
顧長雲這一覺睡得沉,夢中亂糟糟的出現了很多人,有父親母親,少年將軍江汝行,意氣風發的先生,少時的玩伴,還有當年的太子……無數熟悉的面孔伴隨著聲聲人音交替出現,使他茫然無措地皺緊了眉。
在夢裡模糊聽到鈴鐺響,他恍惚覺得可能是碎玉子的聲音,意識到這是在做夢,碎玉子掛在簷下,這是……雲奕的房間。
於是便夢到了雲奕。
但不是現在的雲奕,是一個瘦巴巴的小姑娘,滿臉的倔強和堅決,但眼底藏著慌亂和深深的悲痛,她和兩三個婦人幾個護院跟在一年過半百的老伯身後,在暴雨天頂著厚實的葉片在泥濘裡匆忙趕路,半片衣裙拖在泥裡,看著好不可憐。
顧長雲心念一動,生生溢位來些不知所起的迫切和喜悅。
雨天給畫面籠上層迷霧,前面便是鎮江,江邊零散著船隻,水面上霧氣更甚,但一行人越往前走越清晰,等到了江邊鑽進船篷裡待上一晚,明日渡船過江後幾人才能淺淺鬆口氣。
南邊水路交叉繁雜,方便擺脫追蹤。
殺意乍現,數十名黑衣殺手從天而降劫住了一行人的去路,護院登時拔刀警惕。
顧長雲覺得眼花,看不清那小小的身影是如何被婦人摟著,刀光一閃,婦人哀叫一聲倒地,大團紅色蔓延開來,小姑娘含淚在泥水裡滾了幾圈,身形縮成一團不受控制地顫抖著。
另一婦人匆匆拉她入懷,兩人抱在一起咬唇壓抑著哭聲。
又有兩個護院倒下。
顧長雲長睫顫顫,心悸得厲害,忍不住將臉往泛著冷香的枕頭裡埋了埋。
有馬蹄聲破雨接近,一聲厲喝後一柄長劍直直投擲過來格擋開人扎入地中,劍柄輕輕搖晃,卻堅硬地劃開一道界限威脅黑衣人退後。
小姑娘愣愣地抬起頭,目光從那柄劍滑到來人身上,眼前微微一亮。
少年勒馬,馬蹄踏起水花,被雨水打溼的劍眉星眸泛著寒意,挺鼻薄唇,氣宇軒昂,看見婦人懷中瑟瑟發抖的小姑娘皺起了眉頭。
在他身後同樣御馬的親衛一字排開,輕而易舉制止了這一場驚心動魄的屠殺。
顧長雲猛然驚醒一下子坐起身,一手按著枕頭一手緊緊攥著心口衣裳,大口大口地喘氣。
這不是夢,這是雲奕曾親身經歷過的,向他大致描述過的。
是他們的初遇。
喜歡侯爺難哄請大家收藏:()侯爺難哄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