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陰晦,汪士昂進京時雨下得正大,風雨悽悽,街上行人行色匆匆,無人對一輛普普通通的馬車多加註意。
滿安困到不行,抱著他的小包袱縮在角落打瞌睡,一路上從夢中驚醒數回,惶惶不安地抬起腦袋看一看閉目養神的汪士昂才微微鬆一口氣。
汪士昂身心疲累,靜不下來,寬大袖下捻著一檀木珠串,沉默不語。
方善學頭戴斗笠身披蓑衣,蒙的嚴嚴實實坐前面趕車,在城門前出示通行令牌,守門的將士一看連忙將三層路障抬開,繼而汪士昂聽見了城門開啟的聲音。
只過了一夜他面上滄桑許多,深深嘆一口氣,知一入此門便沒有了回頭之路。
趙貫祺從未逼迫他,是他將自己逼上了這樣一條路。
方善學敏銳捕捉到馬車裡嘆息的聲音,唇邊露出嘲諷的微笑,語氣卻恭敬,“已經入城了,先生稍安勿躁,等入了皇城,您就能跟皇上好好敘舊了。”
滿安睜眼,小心翼翼看向汪士昂。
汪士昂自嘲一笑,隨即收斂面上神色,淡淡道,“方大人有心。”
他聲音很低,但方善學還是聽到了,沒再多說什麼,將斗笠往下壓低遮住眉眼,專心趕車。
皇城,趙貫祺負手而立於摘星臺上,平靜望著城門方向。
雖是有屋簷遮擋,但高處風大,雨水被風裹著斜進廊下。
福善德戰戰兢兢地捧著一件長披風,遲疑道,“皇上,雨天水汽溼重,龍體珍貴,您還是多加件衣裳吧……”
趙貫祺無動於衷,鷹眸銳利射透雨簾。
福善德不敢作聲,低頭捧著衣裳站在一旁。
馬車悠悠行進側門,沿著窄窄的宮道漸行漸近。
趙貫祺眉頭鬆了些許,一甩袖子匆匆下樓。
福善德一驚,連忙撐傘跟上。
雨淅淅瀝瀝下,陰沉沉的窺不見天色,雲奕醒來不知是何時,懶洋洋得打個哈欠,一翻身在枕上摸著毛茸茸一團,還以為自己睡夢間將三花擠上了枕頭,忙坐起來看它有沒有事。
三花睡得沒心沒肺,兩隻前爪無意識地在空中踩來踩去,喉中發出咕嚕咕嚕的細微聲響。
雲奕失笑,輕手輕腳下了床,取了衣架上那個外衫披到肩上,明顯寬大,早晨不知是沒睡足還是習慣了什麼,竟沒有發覺這是顧長雲的衣衫,怪不得王管家連翹碧雲他們看向自己的目光躲躲閃閃不太一樣。
顧長雲沒在府裡,雲奕在書房裡找到了他留給自己的字條,說是去大理寺一趟,讓她喝藥自覺一些,不許剩個碗底。
雲奕靜默片刻,若無其事將字條揉成團塞進了後面架子上的青花瓷瓶裡,晃悠出門去後面尋吃的。
碧雲正在做糖漬李子,半青半紅的李子盛在白瓷盆裡分外討喜。
雲奕瞅著那顏色打消了拿一個吃的念頭,捧著蜜茶坐她旁邊,等自己的湯麵出來。
碧雲被她盯得暗暗紅了臉,磕磕巴巴道,“姑娘,這個現在吃起來酸的……等過些時間醃好了,就變得又甜又脆,那時候冰一下當零嘴最好不過了。”
這是以為她饞呢,雲奕笑了一下點頭,吸溜了一小口熱茶。
碧雲悄咪咪看她一眼,用小刀在李子上劃十字,過了會兒又看一眼,使得雲奕不由得懷疑自己這副麵皮好看的緊,連一個小丫頭都能深受誘惑。
她起了壞心思逗她,“碧雲,你再偷看我,侯爺知道了要吃味的。”
小姑娘臉上騰得燒起一片,手中動作一抖,李子噔一聲落入瓷盆中。
雲奕連忙托起她那隻拿著小刀的手,生怕她划著自己,無奈道,“你這麵皮也忒薄,小心些,不打趣你了。”
碧雲訕訕地笑,來喜拎著水壺從一旁經過,笑嘻嘻道,“姑娘你就別逗她了,偌大個府裡,就碧雲不經逗。”
碧雲惱羞成怒地朝他扔一枚李子核。
來喜大笑著靈活躲了,去裡面倒熱水,出來時雲奕想起來什麼,隨口問他一句顧長雲出門前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來喜笑容一僵,慢吞吞掉轉過來身子對著她,一雙眼睛亂瞟。
可讓碧雲得了機會,拽著他的袖子問他幹了什麼虧心事。
來喜大聲嚷嚷沒有,將熱水壺拿得遠遠的怕燙著她。
雲奕託著腮看他們兩個鬧,沒忘自己的初衷,等他們鬧過了,又問一遍,“侯爺沒說什麼時候回來?”
來喜自知逃不過,硬著頭皮答道,“侯爺沒說……”
雲奕淡定點頭,“那行我等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