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並肩走在下山的路上,賀揖雲笑道:“殿下,你我如今也是共患難的交情,直說無妨。”
“怎麼和柳河縣知縣長得這般相像?”樓珣慢吞吞說著,“一個是正七品的父母官,一個是山匪的軍師,我如果沒有記錯,知縣也姓趙,是不是?”
前面是個約三米高的斜坡,賀揖雲一挑眉:“奴才抱殿下下去?”
樓珣瞥他一眼:“謝謝,我可以繞路。”
“哪裡需要這麼麻煩?”
賀揖雲沒用抱,揹著他跳下坡,落地之後也沒有放他下來,往上一託,自然而然轉到剛才的話題裡:“殿下的記性不錯。”
樓珣低聲道一句謝,趕路要緊,他沒有和賀揖雲矯情,繼續道:“就方才的意外來看,山匪的日子過得不算好,趙軍師似乎與底下的人有矛盾,如果能加以利用……”
說到這裡,樓珣漸漸多了幾分遲疑:“我大概能夠猜出來七哥想要做什麼,只是,這個趙軍師與趙知縣的關系,七哥知道嗎?”
賀揖雲沒有瞞他騙他:“知道。”
背上的人忽然沒了聲音,賀揖雲感到搭在自己肩頭上的掌心滾燙,只虛浮無力地攥住了一點布料。
他藉著走路的姿勢,一低頭看了眼彷彿被精雕細琢過的指尖,視線一瞥轉回,賀揖雲問:“殿下在想什麼?”
樓珣不想告訴他,含糊糊弄:“想事情。”
賀揖雲聽了一頓,先是悶笑一陣,震得樓珣不得已壓下身體,環住了賀揖雲的肩膀,他的頭發絲絲縷縷垂在了賀揖雲的身前,又被他手忙腳亂地撈回來。
“殿下,”賀揖雲又託了下,溫聲道,“您還記得平陽子道長嗎?”
樓珣張張嘴,狐疑地看他:“記得。”
賀揖雲不慌不忙繼續說:“平陽子之前欠奴才我一個人情,他的醫術也不錯,回宮之後……”
樓珣聽到這裡,脫口便道:“你們想要把我送去靈心觀?”
只是他說完,賀揖雲沉默了片刻,竟然道:“是個好主意。”
兩人一時無話,雷聲陣陣轟鳴,打亂了樓珣的思路,他這才發現天際再次積攢起了層層烏雲,他再遙望遠處,猛地回想了從前。
他的性子內斂,和方予喬在一起平淡的十幾年裡,好像沒有向對方吐露過愛意,也從來沒有問過方予喬是什麼時候喜歡自己的,如果這次回去了,他想認真地問一遍。
想起方予喬,樓珣不免感到了委屈,他一閉眼睛,將思念憋在了心底:“要下雨了啊。”
賀揖雲心細如發,卻沒有追問樓珣在想什麼,繼續道:“殿下多想了,奴才只是擔憂你的身體,既然已經看過那麼的名醫,多一個平陽子也無妨吧?”
“……多謝,”樓珣輕緩嘆了一口氣,“有些話我不願對蘇銘和堂哥說,但這病藥石罔效,治不好的,那份人情賀公公留著自己用吧。”
樓珣心態還算平和,他已經在7458模稜兩可的態度裡,猜測到大概是自己被它找到的時候時日無多的緣故,他也會有一些毛病,從前是腿傷,如今是漸漸眼盲,即便是沒有樓景珩下毒,那也會是別的病。
賀揖雲的話還沒有說出口,黑沉的烏雲像是承受不住,嘩啦一聲像是在耳邊炸開,暴雨傾盆,任兩人有再多的想法,再多的話,也被這雨澆了個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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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深夜遭遇刺殺,護衛其左右的禁軍死傷慘重,而九殿下與賀公公卻是一同失蹤了。
接到訊息的樓煜緊急停下與趙知縣議事,他親自帶著禁軍,在大雨裡隨蹤跡一路追查到了山崖上,被告知那裡已經是青石縣的地界。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樓煜站在崖邊,大雨擦去了賀揖雲留在此處的鞋印,夜裡也無法看清山澗的高低深淺,他轉身的同時道,“搜。”
禁軍以及兩縣的捕快接連不停搜了六個時辰,期間雨歇放晴,複又下了起來,但卻不見九殿下與賀公公的蹤跡。
“青石山的山匪猖獗,”青石縣知縣戰戰兢兢,生怕九殿下出了什麼意外,自己就算是死也難逃其咎,“興許是被山匪擄走了……”
樓煜坐在上首,臉色陰沉奇差。
小順子昨夜去給殿下煮麵,端著面回來的時候卻發現院子裡躺著一具具屍體,而殿下的房門大開,人卻不知所蹤,他雖然死裡逃生,心裡卻沒多少慶幸,小順子坐在階下四目無神,默默流著眼淚。
他聽見了知縣的話,搖搖晃晃起身,跪在堂前:“殿下,讓奴才去尋九殿下吧,我們殿下的身子骨弱,他等不了太久,他還餓著肚子,奴才……奴才給殿下帶一碗麵……”
樓煜一言不發,小順子砰砰磕頭,卻是有兩人一齊飛奔入府,樓煜的眸光沉下去。
先到的那人跪地便道:“殿下,找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