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珣閉上眼睛複又睜開,盯著炭盆裡不安分的火苗,搖了搖頭拒絕:“多謝你的好意。”
想知道的事情已經明瞭,他沒什麼留戀,站起來:“至少皇兄現在並不著急想要我去死。”
賀揖雲嗤笑他:“殿下又天真了,只是太子一人,哪裡能餵你吃這麼久的毒?”
“隨你怎麼說,”鬥篷鬆了些,樓珣低頭系緊,“那日我所說皆是真心話,還望賀公公和七哥說我幾句好話,讓他留我一命。”
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反應,都出乎賀揖雲的意料,賀揖雲看著他,眼底的玩味逐漸褪去。
樓珣打理好自己,識趣地後退兩步,主動劃清界限:“我與賀公公在宮外從未見過。”
“殿下,”賀揖雲沒有否認,定定看著他,“慧極必傷,日後多多留心身體。”
樓珣聞言心頭一動,他再次瞥一眼那雙熟悉的眼睛,嘴角輕輕動了下,卻是什麼話也沒有說,轉身離開。
昌樂坊的管事就在二樓候著他,瞧見樓珣的人影兒連忙迎上前,樓珣走了兩步才問:“李福安真的在這裡?”
“是,”管事護著他下樓,顯然事先被賀揖雲叮囑過幾句,“貴人慢點兒。李老爺在咱們這裡享清福呢,咱們好生伺候著,必不會讓李老爺吃半點兒苦。”
樓珣微微張嘴,還是將話嚥了回去。
今日天寒地凍,樓珣在雅間找到了樓景淵三人,一同出了昌樂坊後,小順子去牽馬車,樓景淵和蘇銘這才仔細打量著樓珣的臉色。
“如何,去了這般久,定是見到賀公公了吧?”
“你都告訴他了嗎?這若是讓皇伯父知曉……”
呼吸變成了明顯的白霧,樓珣頷首笑道:“他不會讓父皇知道的。那水囊我留下了,勞煩他再幫忙檢視。帶我去王神醫那裡吧,總要先看看大夫。”
樓景淵攬著他的肩膀拍拍幾下,被推開之前及時放開了手:“樓珣,等你的身體好了,我們三個人聯手,一定能讓那人付出代價。”
蘇銘連忙咳了幾聲:“你就不能小聲點嗎?”
馬蹄聲愈近,樓珣側臉去看,鵝毛雪仍在飄落,入眼白茫茫一片,他的面板素白,又是一頭的白發,打眼一瞧,差點兒以為他要融進雪天裡了。
樓珣輕聲說:“但願能好,但願如此。”
.
三年後。
今日春闈放榜,滿京城的學子們翹首以盼,有點錢的聚在酒樓客棧,花點銀子告知名姓打發店小二去擠人山人海。
李清映緊張地握著弟弟的肩膀,兄弟二人叫了一桌席面,心思卻紛紛落在旁處,弟弟的肩膀疼,連忙去拿酒:“大哥,喝兩口酒緩一緩,還有半個時辰呢,沒這麼快的。”
“我參加殿試的時候都沒有這麼緊張,”李清映好歹浸淫官場幾載,如今已是從三品的官了,他摸過酒壺喝了幾口,“李家的列祖列宗在上,還有七殿下保佑,一定要保佑阿弟考取功名……會元定會是蘇銘了,不求第一,但求第二。”
他的弟弟說:“蘇兄學識過人,說不定能夠三元及第,大哥,你去哪兒?”
李清映捂著肚子,苦著臉說:“我去方便一下,去去就回啊!”
茅房前的人也比平日裡多出百倍,李清映好不容易解決,剛回到酒樓,便聽見眾人口口相傳:“會元是京城人士蘇銘——”
他剛吃了點酒,聞言一心想著弟弟的名次,提著袍角噔噔上樓,進了房間悶頭就喊:“是第幾!”
三個字喊完之後才驚覺不對。
不說房間裡比他的大了許多,裡面待著三四個人,除了坐在窗邊支著腦袋看街景的那人,其餘幾個紛紛疑惑看著他:“你是哪位?”
李清映沒有回答,他眼神木楞,直直盯著那人不放。
一根玉簪子挽起潤澤的白發,露出了半張姣好漂亮的側臉,他淺淡的眉眼低垂著,似乎藏著散不去的愁緒。
樓景淵要罵人了:“你看什麼呢!”
樓珣後知後覺感到了周圍的不對勁,他先是放下手坐直了身體,這才慢慢轉身抬首去望。
“咦,”樓珣眨眨眼睛,認出了他,“你是那個……”
“微臣李清映,”李清映撲通跪得利落,“見過殿下,殿下千歲……”
樓珣聽著頭疼,連忙打斷他:“起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