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他尚不理解父母為何會在高興了一陣子後又視他如洪水猛獸,把他送進了另一個“機構”。
誠然第二個機構是正規合法的。讓他相當輕松地知道了再度被拋棄的原因。
因著捕風捉影的陰謀論,他成了前一家機構幼童死亡的真兇,什麼天生犯罪者,超高智商的反社會兒童。
段柏雲知道自己在大人看來很聰明,卻不知自己實在是聰明過頭了,越是表現得聰明優秀,他的父母對他越是忌憚惶恐,避之不及。
大人之所以比小孩聰明優秀,是因為他們在不斷地學習和成長發育,每個大人都曾是小孩。
但並不是每個小孩都像段柏雲這樣,天生就能提前看到自己的人生未來,可以預知使用將來成為大人後才擁有的技能學識。
當他理所當然地跟父母表示,他腦子裡有一本書,他憑此認全了漢字,能翻閱看到自己的未來,還知道他們段家會在將來具體哪一天會破産時,父母臉上只有驚恐沒有驚喜。
正常人腦子裡是沒有一本寫滿自己人生軌跡的書的。
段柏雲終於發現了,他早就被確診患有精神疾病。
他撕掉了那本只有他才能看見的書,把他的將來撕得七零八落,直到他自己都忘了書裡寫了什麼。
療養院裡的人也視他如洪水猛獸,殺人犯,精神病,瘋子變態……所有人都在遠離他,只有那個病懨懨的小孩,那個被年輕的夫妻寵溺的喚作“小雪”的小孩,不知死活地貼近他。
“段柏雲?段柏雲!”江甚雪喊醒他。
“江江,”段柏雲恍然回過神,“我,我想起了一些事。”
“什麼?如果很勉強的話就不要想了,停車休息一下吧。”江甚雪不敢說,剛才段柏雲的模樣有多麼嚇人,怎麼喚也沒有反應,就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空蕩蕩的人偶。
段柏雲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我想到了很多關於小時候的事。”
“哦?”江甚雪很好奇,不過比起滿足好奇心,還是段柏雲的狀況更值得關注,“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剛剛受傷了是嗎?”
“江江。”段柏雲很喜歡看著他,什麼都不做,只是看著就會感到安心和滿足。
“我沒有家,那個不是我的家,沒必要挽留,舍棄也無所謂。”段柏雲握住少年冰冷的手,“今天就當是和他們做了徹底的割捨。”
盡管並不意外段柏雲這個回答,但聽著還是讓江甚雪心裡一陣抽疼,“怎麼能說沒有家呢,你還這麼年輕,有大好的人生和未來,你還可以組建新的家庭。”
“江江,對我而言你才是最重要的。”
當他回到段家質問為什麼江甚雪會受傷時,段父給出的回答與小狗死去的那時一般無二。
“什麼小雪,就是條狗而已,有什麼好哭的,死了不會再買一條嗎?”
“不就是個小白臉嗎,緊張什麼,沒了不會再找一個?”
“……你什麼意思,你還想為了個外人和你母親翻臉嗎?”
正是段父這種隨意又輕蔑的態度讓他無法再抑制住憤怒,等段柏雲反應過來時段父腦袋上已經糊滿了血。
“不,”江甚雪反駁他,“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不論你有多愛誰,我都希望你能好好愛自己。”
“江江,我……”段柏雲欲解釋而又無言,無措地看著眼前人。
“你選擇割捨父母與過去的家庭告別,我希望這是一個好的開始,你能更好地擁有自己的人生,不論是出於什麼契機。”
或許在旁人看來為了一個外人與父母決裂是情緒化不理智的沖動之舉,但江甚雪心裡明白,這是遲早會有的一天,只是他的出現加速了這天的到來。
“所以你能不能對你自己上點心?不要老想著我怎麼樣。”江甚雪感覺段柏雲對他已經屬於是過度保護,替他有被害妄想症的程度了。
揉了狗頭的手又順勢揉了揉段柏雲的腦袋,“我又沒怎麼,你不要老是草木皆兵啊,我又不是泥捏的,不至於淋陣雨就會化掉,你乖啦,別怕。”
“我沒法放心,江江,你知道嗎,我諮詢了很多醫生,他們都對你的病情一籌莫展,你不像是單純的體質問題。”段柏雲把人摟進懷裡,小心翼翼地收緊力道,“我真的很害怕,江江。”
害怕有那麼一天名為江甚雪的眼前人也會忽然消失在這個世上。
他的世界由太多虛假與想象構成,事到如今是真是假他早已分辨不清,唯有懷裡真實的溫度他想牢牢緊握住。
“我……”揉狗頭的手僵住了,江甚雪抿了抿唇,“你不要怕。”
“嗚汪!”
被夾在兩個人之間的小狗發出不滿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