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男生火氣旺,算不得什麼大事。可段歲寒的心理狀態似乎出了什麼問題,住進醫院後始終拒絕和父母交流。
如此一來,詹琳和段均必然要找對方要個說法,可對面表現得比段歲寒還要委屈,堅稱自己什麼也沒做錯,是段歲寒突然暴起傷人。
大致瞭解事情經過後,孟旌揚敲一敲門,不管裡面的人同不同意,直接開門進去。
段歲寒看他一眼,嘴唇動了動,手臂撐著身體靠床頭坐起來,眼看著他在病床邊坐下,沒說出一個字。
孟旌揚也不說話,就坐在病床邊,靜靜地陪著他。
段歲寒看窗外的天,看孟旌揚,又看外頭飛過的鳥,孟旌揚始終注視著段歲寒。
“孟哥……”段歲寒嗓音嘶啞,開口就叫孟旌揚心驚,“是我莫名其妙打了他,對不起。”
“怎麼會是你的錯?”孟旌揚問,“不是他主動言語挑釁你在先嗎?”
段歲寒搖搖頭,目光撇向地面,一副拒絕交流的姿態。
孟旌揚起身,雙臂向前攏住,彷彿下一刻就要擁抱住他。
段歲寒猛地向後縮,一個錯身,孟旌揚的手卻落在他身後的枕頭上。
枕巾柔軟,中央一大團濕。
“為什麼哭?”
段歲寒微驚,睜大眼睛又迅速移開視線,只那一瞬間,孟旌揚看清他紅透的眼底。
“我才應該對你說對不起,小寒。”生平第一次,孟旌揚對一個小輩生出如此強烈的愧疚和無奈。
“我不該對你說那些話,更不該在你沒主動聯系我的這段時間對你不管不問。”
段歲寒背對著他,輕輕搖了搖頭。
“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好嗎?告訴我你打他之前他說了什麼?”
他定了定,繼續說道:“然後跟我去看心理醫生。”
段歲寒不肯開口,其他人的嘴就沒那麼嚴了。
據目擊者描述,被打的男生一直看段歲寒不太順眼。那天在樓梯間和人嘲諷段歲寒太過起勁,被本人撞破也不消停,當面嘲諷他“蠢豬”“窩囊廢”“段家的恥辱”之類的詞彙。
而那個男生之所以感到委屈,是因為看不慣段歲寒的人明明有很多,類似的話不是沒有別人說過,卻只有他一個人捱打挨罵,鬧得校方家長齊出動,輪番審問。
天可憐見,他只是傷得輕,憑什麼一個個都沖著他來?
主動打人的段歲寒現在一副受了創傷的小白花樣子,更是讓他百口莫辯。
孟旌揚聽完,眉頭緊鎖,心底隱約摸到一些段歲寒崩潰原因的邊界。
或許是因為,段歲寒這段時間以來的努力被這幾個詞否定得徹底;又或許因為,即使是最落魄最孤苦伶仃的段歲寒,也沒有落得被人白白嚼舌根的地步。
好勝如段歲寒,一旦決定做什麼就要做到最好。
然而學校就是這樣一個和他犯沖的地方。
失敗、失敗、失敗……他忍耐得太久太辛苦,一個不慎爆發出來,卻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所有的努力付之一炬,一切回到原點,他又成了那個叫父母頭疼的問題少年。
所以段歲寒拒絕和父母交流。
不是不滿、厭惡、抗拒,而是不敢、愧疚、逃避。
孟旌揚想,是他的錯。
他站在一個成年人傲慢的角度,給了一個傻孩子太不負責任的建議,於是自食惡果,收獲了一個心理醫生確診,輕度抑鬱的段歲寒。
“孟旌揚,我讓你幫我多照顧照顧弟弟,你就這麼照顧的?”
段知遠跨越大洋趕回來,見到老友的第一面,如是說道。
孟旌揚唯有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