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陵自己也知道,天雷對商長珩的壓制太狠了,所以他想用自己給商長珩做藥,讓他盡快恢複,然而他自己如今也是傷痕累累的模樣。
“需要你啊。”商長珩坐在一邊,伸手輕輕碰了碰青陵的臉頰,好笑道:“我一直都需要你,青陵,就在不久前…你還沖進天雷把我救出來,從來沒有人——”
他說到這兒頓了下,沒能繼續說下去,只笑了笑,“好好歇一歇吧。”
從來沒有人會在絕境中救他。
商長珩在心中想。
青陵卻抓住了他的手,冰得沒有一絲活人溫度,但其實商長珩平時能將自己控制在玉一樣的溫涼。
“長珩——”青陵忽然哽咽了一瞬,又很快收斂,他抿了抿唇,小聲地說,“我們回去吧。”
“回去?”商長珩瞧著他。
“回去,回臨蒼。”青陵抓著他的手稍稍用力,“不管還有多少時間,我們在一起…說不定、說不定你能陪我到老呢,我們哪兒也不去,好不好?”
一直想去看山看水的青陵像是在長途跋涉的風雪中倦怠了,疲憊不堪的倦鳥想要歸巢。
可他的伴侶只是緘默不言。
漫長的沉默中,答案顯而易見,青陵撐著身子坐起來,一點一點地靠近了商長珩,直到吻在他冰涼的唇上。
最初只有青陵輕輕柔柔的吻,不知何時商長珩捧起了他沒受傷的那半邊臉,更用力熱切地吻回去,似乎是想要將渾身是傷的青陵攬在懷裡,融入魂靈——
一吻罷,青陵喘得狼狽,連眼尾都泛起紅。
“青陵,還沒結束。”商長珩低聲說,“榕樟嶺墳冢裡守墓的那隻厲鬼,我見過她。”
青陵不知他為何忽然提起這個,但感覺到對方的語氣微沉,便問道:“她是誰?”
商長珩沉聲:“是…東夷人搶去的肉糧,被我們救出來後,隨軍三個多月。”
“隨軍?”青陵微怔。
“嗯。”商長珩小心翼翼地避開青陵受傷的後肩和腰,力道輕柔地要他面對面地伏在自己肩上,輕聲說:“將士們的親眷有時會隨軍,她…是那次從東夷人營地救出來的、唯一一個活著的,那時她已經有孕了,是被東夷人圈禁時懷上的,隨軍的大夫說有四個月了,她又虛弱,倘若強行墮.胎…恐怕會一屍兩命,便只好將她送去由隨軍親眷照顧,聽侯粟提起過,她叫蘭英兒。”
四個月,但那她死的時候,應當是已經快要臨盆了。
青陵遲疑道:“那你知道她是怎麼死的麼?”
“不知。”商長珩搖了搖頭,“總留個懷孕的婦人在軍中,哪怕有隨軍親眷照顧也實在不便,更何況大軍拔營奔襲趕路,她受不住,有一次卿芥又來陣前,說要送留有全屍的將士們回鄉,便讓他將蘭英兒帶回麓城去。”
青陵難以置信:“…送他們還鄉?在那個時候?那蘭英兒又是怎麼回事?她看起來也不像因為生産而死。”
問完之後,青陵猛地愣住,接連回憶起斬龍山下被鎮壓的千年厲鬼、黃山嶺與滄郡山中的兇屍,已經下葬卻還是被挖出來帶走的左百川,還有那些…留全屍的將士們,左百川魏青夏和侯粟都已經成了兇屍,如今還在墳冢下被封印著呢!
卿芥帶回去這些屍體要做什麼?
他要煉屍!
但沒必要啊,青陵不懂,煉屍然後呢?不拿去戰場上對付東夷人,反倒放在商長珩的墓裡看著他?還是說他們當年早就想獻祭了商長珩,懷著那麼丁點兒的愧疚心,想讓他和他並肩作戰的好兄弟們永遠在一起,大家整整齊齊地被埋在墓裡,唯獨商長珩還被分成了四份兒。
這說不通。
卿芥他——
“他還有別的目的。”商長珩緩緩說出青陵沒能出口的懷疑,“卿芥這個人在早年間從不顯山露水,只做他太祝的分內事,可後來…商長筠極其寵信他,其實那時候我甚至懷疑,倘若卿芥振臂高呼,說人祭才是正道,那大周的百姓也會淪為世家貴族的…人牲。”
“但他又偏偏沒有。”
“甚至…”商長珩輕輕撫著青陵的頭,繼續說:“他不止一次怒斥東夷人昏昧愚鈍。”
卿芥當年就是能蔔算國運的高人,他瞧不上東夷人那狗屁不通的人祭禮是情理之中。
但他做的事也未必光明磊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