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緣在一旁伸手往前指,“那呢。”
——青陵奔向了商長珩。
他踩著滿地凹凸不平的濕濘,腦中一片空白,只有天地間的滾滾雷聲,還有那道被困在電光中仰天而望的身影,青陵拼命地往前跑,看見商長珩轉了過來,臉上滿是錯愕與焦急,在片刻後又化為了悲哀,他對青陵搖了搖頭,說了句什麼。
青陵沒聽清,但猜測他說得似乎是“別過來”。
他不該過去的。
天罰想殺那隻剛剛出世的女鬼,但難保不會牽扯上商長珩…甚至是他,他們都是不該存於世的,厲鬼也好,屍生子也罷,他們都是陽間不該有的東西。
或許天罰會一併將他也抹掉。
保命要緊,青陵曾經無數次對自己說這句話,可就在此時此刻,他義無反顧地沖向了天罰最中心,女鬼和嬰孩悽慘的哭嚎聲在滾滾驚雷中都變得微不足道,大抵是天道還顧忌著他是個活人,沒有一道雷落在他的身上,盡管周圍已經遍地焦土,青陵眼睜睜看著一道雷霆也落在了閃避不及的商長珩身上——
“長珩!”青陵手中掐訣操控符籙飛向商長珩,無數符籙拼湊成一把泛著蒼白光芒的傘,而商長珩正陷在雷霆中心的位置,他也在竭力地想要靠近青陵,他的陰氣在至陽至剛的雷霆面前簡直像薄紙,頃刻間便會化為齏粉。
從天罰降臨的那一刻,商長珩就被絕望密不透風地籠罩,他還有未完成的夙願,還有未了結的因果——還有他的未亡人。
可沒有人能真正體會到天雷對邪祟的震懾,商長珩縱然再不甘也無計可施,他想到的是柔弱的小妻子,他的妻子還沒能成長為無人敢覬覦的玉璧,倘若沒有了他…青陵或許當真會被那些人喪心病狂地祭煉成各種東西。
可那都不是他能阻止的了。
但青陵就這麼不管不顧地沖了過來,商長珩在那電光火石間都是懵的,他對青陵大吼讓他別過來,可那纖瘦倔強的少年彷彿根本沒聽見,就這麼頂著漫天的雷霆沖了過來——
“長珩!”青陵感覺到有灼熱的光擦肩而過,但他沒有片刻停留,就這麼深一腳淺一腳地跑到了商長珩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另一隻手拿起象徵著大周天子的環龍佩,“進來!我帶你走!”
青陵渾身都在顫抖,抓著商長珩的手尤其用力,彷彿隨時會崩斷的弓弦,他那麼怕死,卻沖進了雷雨,商長珩想說我護著你先離開,可已經沒有那麼多時間給他們拉扯,他只能回到環龍佩中,但天罰還會不會追著他們倆劈也是說不準的事——沒人真正經歷過天道大張旗鼓的抹殺。
只有那個在懷孕時死去的小姑娘。
最後的最後,商長珩看了她一眼,再兇狠的惡鬼也鬥不過天道,她的身體已經半透明瞭,兩道嚎哭慘叫聲交織在一起,在電閃雷鳴中那樣的微弱。
青陵將環龍佩護在身前,剛一轉身,便險些撞上墜下來的雷光,但下一瞬,炙熱璀璨的金光出現在了他頭上,同時一個又一個太極圖在地面為他鋪出了一條路——
“青陵!快回來!!”祝樂知嘶聲喊道。
妙緣沒有作聲,但青陵頭頂上那閃爍著經文的金光,出自他手。
是他們兩個出手相助了。
凡人之力在天罰面前撐不了多久,青陵顧不得太多,他幾乎聽見頭頂那佛光崩裂的聲音,一刻也不敢停歇地踏上了太極圖。
祝樂知滿頭冷汗,兩隻手也在拼命地顫抖,雷霆落在太極圖上,她就跟著顫一次,旁邊已經站起身的妙緣也臉色蒼白,兩人渾身都濕透了,分不清究竟是冷汗還是雨水從臉上往下滾落,誰都沒有退。
在青陵往回跑的路上,祝:“我以為你會幹脆讓他們倆都死在那。”
妙緣冷冷道:“好巧,我也以為你會那麼幹。”
青陵是多珍貴的大藥,只要訊息露出去,又沒有商長珩的保護,他就是眾矢之的,是所有人爭搶的物件,凡是出現這種東西,必定會掀出腥風血雨——可青陵是個活生生的人。
他拼了命地跑進萬鈞雷霆中去救他喜歡的那隻邪祟。
——最先出手的其實是祝樂知,在她手訣變換的那一刻,妙緣也跟著動了。
跑回來的青陵狼狽不堪,他肩上被雷光掃過,破爛的衣裳下面是已經焦黑的面板,就連臉頰都有灼傷,但青陵自己已經感知不到了,他只是在顫抖,攥著環龍佩的手用力到沒有血色,祝樂知和妙緣一人攙起青陵的一條手臂便往後退。
“快走。”祝樂知的聲音也在顫,“盡快離開這兒,這天罰不知道還有多久,別讓他發現這還藏著只厲鬼再追過來。”
青陵喘了幾口粗氣,一邊退,一邊輕輕地說了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