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詰問
讀過再多的書,青陵也還不到十九歲,很容易就鑽起牛角尖。
他委屈又怕,但不知道對誰說,於是在商長珩振聾發聵的詰問中,倏爾紅了眼眶,情緒也如決堤之水般洶湧而出。
“我…我…”
哽咽了幾聲,他連話都沒說出來。
青陵少有這樣的時候,他一直都心思縝密又冷靜,像一塊冰涼的寒玉,連驚懼時都會迅速思考脫身活命的法子,在他身上會出現憤恨、冷酷甚至是狠辣,但這樣崩潰又委屈實在少見。
若是仔細瞧,便能看見青陵在細微地顫慄,因為難以宣洩又隱忍不得的情緒。
厲鬼的怨毒與暴戾都要被妻子的眼淚抹去了,他輕輕吻在青陵的臉頰,是個不帶有任何慾望與佔有意味的吻。
“沒事、沒事了。”厲鬼溫和地安慰,“青陵,許多事說不好的,即使沒有你,這天下時時刻刻都有人死,有人壽終正寢,有人含冤而亡,有人意外橫死,死在邪祟裡的人不是沒有,你遇見這些事,是你命格不好,他們遇見了,也只能怪自己運氣差,若非是你,曾家勢必要見血出人命,你救了他們,青陵。”
青陵怔住,旋即將臉埋在商長珩的懷裡,隔了一會兒,像是冷靜下來了,才低聲:“尋常人哪就那麼容易遇見這種事…萬中無一,又怎麼這樣巧,我前腳進門,鬼後腳跟來,長珩,我——”
他又哽咽了一下,才接著說:“我其實…我是不是…也不該留在陽間的?”
商長珩懵了一瞬,不太明白一直拼命想活著的青陵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但很快青陵就接上第二句,他小聲地說:“可我還是想活著。”
這才對麼。
早就不用喘氣兒的商長珩習慣性撥出口冰冷的氣息。
也明白青陵究竟在難過什麼了,他想活著,但不是這樣麻木渾噩地喘氣兒吃飯睡覺,他想要和尋常人那樣活著,能走在人群裡,走在陽光普照的道路上。
商長珩狠狠揉了把青陵的腦袋,“那就讓妖鬼都畏懼你,青陵。”
就算青陵這個活生生能走能喘氣的大藥再怎麼珍奇寶貴,縱然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但倘若懷璧的不是匹夫,那覬覦寶貝的人也只能幹瞪眼。
青陵抬起頭,若有所思。
“你的事完了。”商長珩將他面對面地壓在懷裡,手臂勒著細瘦的腰身,另一隻手已經去解青陵的衣帶了,“現在該我了。”
青陵還沒有完全回神,便被商長珩幹脆利落的動作從沉思中喚醒了,他愕然地下意識揪住自己的衣襟,片刻間又覺得好像沒必要,還沒等他從天女散花般的思緒中捋明白,商長珩的吻已經落在被強行扯開衣裳而半裸的肩了。
“你…”青陵的唇顫著,或許是因為羞恥,又或許是因為商長珩太過直接的動作,艱難地從牙縫間擠出一句話:“你帶我來就是為了這事兒吧?”
“算是其一吧。”商長珩的語氣平穩又坦蕩。
他的確是想來安慰安慰難過的妻子,同時…得到一些做為丈夫該有的獎賞。
幕天席地之下,活人與邪祟糾纏,千年時光中他們原本不該有任何見面的機會,但那些未知的、仿若藏在深淵中的陰謀將他們的命運扭曲連線,從那場所謂的祭祀而始,到青家最後的血脈與他結下婚契,好似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因果輪回,誰也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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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陵是被商長珩抱回到馬車附近的,衣裳穿戴整齊,只有頭發散了下來,人睡得昏昏沉沉。
妙緣和祝樂知交換了個視線,心知肚明這小夫妻去幹什麼了。
青陵的呼吸聲愈發平穩,他在商長珩的懷裡,被熟悉的氣息環繞,已經睡得很熟了。
祝樂知終於忍不住開了口,“這樣下去…只會越來越難放手吧,商前輩。”
出乎妙緣的意料,祝樂知對商長珩一直都是謹小慎微伏低做小的態度,但這次的語氣卻很平淡,甚至言辭之中也藏著不易察覺的尖銳。
商長珩垂著眼沒有反應。
祝樂知接著問:“他會越來越依賴你,越來越離不開你,然後呢?直到最後的時刻,商前輩,你真的也喜歡他嗎?”
這個少女每句話都說得擲地有聲,她像是有些悲憫,又有些無奈地看了一眼被商長珩圈在懷裡的青陵,一個強悍兇戾無人是其對手的惡鬼,他動作中的佔有意圖那麼明顯,就像是圈禁獵物的野獸。
甚至在那句話裡她的疑問用了“也”字,因為誰都看得出來,青陵最開始有多抗拒商長珩,現在就有多喜歡多依賴他。
野獸緩緩抬起了臉,露出冰冷冷的一雙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