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長珩冷哼一聲,往前邁了一步,青陵推不開的那扇門便緩緩開啟,客棧一樓擺放著桌椅,看來是供過往客人用膳之地,但此刻這裡頭空無一人,桌椅也都很破舊。
櫃臺後站著個壯碩魁梧絡腮胡的男人,臉上的橫肉瞧上去便有幾分兇煞之氣,一道疤自額角往下斷眉,只不過這會兒神色驚慌,見著青陵幾人進來時,揚起一抹難看的笑:“幾位客官…真、真真是沒有空房了啊。”
“哦。”青陵表現淡淡,“我非要住呢?”
男人聲音顫抖,“那那那那…那也不好將別的客人趕走,我們這可是正經生意啊。”
他還特意強調了正經。
祝樂知往前一步,伸手敲了兩下櫃臺,含笑道:“少玩這些虛的,報個山頭聽聽,將你那些客人也叫出來瞧瞧,開在這破地方的客棧都能住滿人,當姑娘好糊弄是吧?”
“豈敢豈敢。”男人連連擺手,他還想在說什麼的時候,二樓走下來個衣著簡樸的幹瘦男人,他撓了撓頭,有些茫然地看著下面的眾人,“幹啥嘞,三更半夜不睡覺,也攪和人家嘞,嘶…我這個腦袋,有點疼呢,好像忘了啥嘞。”
青陵看著這人,一臉的疲憊虛弱,說完又打了個哈欠,轉頭便往回走,而他一回頭,青陵雙瞳驟然一縮。
這嚷著頭疼的人,腦袋後面破了個大洞,頂著個比拳頭還大的血窟窿,像是那塊骨頭被人生生拆下去了一般,周圍粘著頭發的血也已經凝固成了深褐色發黑的血塊。
青陵又看回已經抖若篩糠的夥計。
那夥計又勉強擠出了個笑:“小的…就是個看店的,咱們這店開在這兒,也是給過往的客官們行個方便嘛,幾位…都不是尋常人,何必非要找這個不痛快,我們東家在裕洲這地界,也是…頗有幾分面子的,諸位初來乍到,還是不要多做為難了,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嘛。”
“你們還有個東家。”祝樂知笑了,指指青陵,“巧了,這是我們東家,初來乍到拜個山頭,哪有將人拒之門外的道理?”
夥計真要笑不出來了,他心說您幾位哪像是來拜山頭的啊?
一個滿身功德的和尚,一個渾身靈氣的姑娘,另外兩個更怪,一個聞著就貴的大藥,身邊跟隨了一隻…看不出底細只覺得恐怖的厲鬼。
這是拜山頭還是踢館啊?
“我們東家…是、是是、玄門之人,號、號九靈,那可是馭鬼一門的後人。”夥計嚇得兇惡的五官扭曲,一句話硬是打了好幾個絆。
“馭鬼。”祝樂知眉心微蹙,回頭對青陵說:“這也是古時傳下來的,只不過如今這世道鬼祟少見,馭鬼這一門也逐漸沒落,確實是許久都不曾聽過了,之前還聽前輩們說怕是斷了傳承,沒想到還有後人。”
妙緣接過話:“上一個會馭鬼術的,幾十年前就銷聲匿跡了,名為仇平。”
青陵頷首,“所以這裡——”
他話沒說完,便忽地察覺到有陰氣靠近,但這陰氣之中還夾雜著生氣,半人半鬼的。
而後便有一個穿著鬥笠蓑衣的人忽然出現在門口,脊背佝僂著,眨眼之間,便進了店,那人臉隱在鬥笠下,進店便說:“上菜吧,老規矩。”
沒人應聲。
他似乎也才發現店裡的異樣,陰冷的視線掃過幾人後,嘶啞問道:“怎麼回事?”
夥計苦著臉說:“這…今日恐怕是…”
穿鬥笠的人冷冷一哼,他看向妙緣,說:“修體術,手裡那串念珠,是無念寺的東西吧,七寶菩提。”
轉頭又看向祝樂知,“通州祝家的丫頭,你腰上那根鞭子,老夫識得。”
說罷,眼神落在青陵身上。
青陵頓時感覺到赤裸的惡意。
“你啊…嘖,真是好香——啊!”
話沒說完,人已經倒在地上了,商長珩一隻腳踩在他的胸膛上,嗤笑:“在我面前倚老賣老,好好說話。”
“你…你…”那人愣了,鬥笠掉了下來,露出一張沒什麼生氣的瘦削的臉,蒼老如枯樹一般,方才的沉穩消失得幹幹淨淨,腿也跟那夥計似的顫了起來,哆嗦著問:“你是…鬼?”
這地方有鬼最是常見,只是他方才當真沒看出來,這竟是個鬼,還是…能讓他發自內心感覺到生死危機的鬼。
“你是什麼人?”商長珩問。
“老…老夫宋成。”宋成戰戰兢兢地說,“在…在裕洲做屍體的行當。”
撈屍,青陵倒是知道,這個行當很常見,只要靠水都會有幹這行的,靠水吃水,行當卻不同,而且撈屍這一門,大家的本事也五花八門,用的手段也各不相同,也有正兒八經傳承下來的撈屍人,不過現在少見。
青陵若有所思地看向那夥計。
所以這是個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