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自來水廠靠著一條大江,源源不絕的水流奔騰而過。這裡是這個城市、乃至其他下游城市所有的生活水源,似乎都會物盡其用。洗漱、飲用、烹飪……水是城市的血與命脈,是這顆星球的源,就連賴以生存的絕大部分的氧氣也是來自水中的藻類。億萬年前的海洋退卻,那水中魚在衍變為世界萬物之後,依舊保有著魚的本性。
水包裹著這顆星球,流淌、蒸發、凝結。它充斥在天地間每一隅,偏執如抽刀斷水水更流,又大度如使得萬物利而不爭。
自在。
所以毀滅你之時,也會盡情發揮,沒什麼節制之說。包裹你以及一切你引以為傲的依存,把給予你的氧氣奪走,溫和地在你耳邊輕聲細語:還我。
水沒有被玷汙之說,所以在其中的存在就都只是過客,待它全身而退,汙泥還是汙泥。所以你可以肆無忌憚地利用它,在細胞的細滋慢長之中,將疾病無差別地笑眯眯帶給每個人。
灰鯨在運水中樞徘徊著,後面跟著一批孩子。這些孩子服裝統一,皆是與年齡不符的小西服,又都目光呆滯,毫無生氣,彷彿一個個被扣了眼睛的布娃娃。
二十個孩子,背後至少有四十條人命。不過和他正在犯的罪孽比起來,確實是小巫見大巫了。
他自己帶著手套,給每個孩子都分發了一支試管,只要是到了一個水閘關口,就放上一個孩子蹲守。
面板上也有水分,藥水沾上成人便觸之即死,保險起見,他把公司裡所有訓練有素的孩子都帶來了。
孩子,是他社會的希望,靶向細胞的赦免者。
“你們看,靜置沉澱、加聚合氯化鋁後過濾、加次氯酸鈉消毒,就是生活供水。把水弄髒後,再稍做處理,最後靠大自然的自理能力,就又變成了原水。”
“自然是如此包容,”灰鯨對那些孩子說,“但這並不是人類有恃無恐的理由。”
“還有半小時,是流量最大的時間……也是個特殊的時間。所有人,現在開始計時。”
廠房門口,席眠和葫蘆面面相覷。
“前輩,”葫蘆吞了口吐沫,“就咱倆啊?”
席眠淡淡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噤聲,感覺被那一眼剜了一下。
“那先進去吧,前輩。”他自討沒趣,兩人走進幽黑的廠房。
此時已是深夜,廠房裡沒有工人,更沒有開燈,迷失方向的葫蘆正打算掏出個手電筒來,身後的門就重新開啟——
“該去地下——因為那裡連著水泵。”
身後陡然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二人頓時警覺。
什麼人能逃過頂尖殺手的耳朵?
葫蘆立刻回頭一看,那女人在門口瀉進來的光亮中間,逆光都能看出她頂著個帶烈焰紅唇的大濃妝,閃亮登場似的搔首弄姿——是紅別。
席眠腕側碰了碰腰間的槍。
葫蘆手裡的刀飛已經了出去。
“叮——”紅別夾住那柄飛刀,像夾一根煙,悵然道,“葫蘆,我以前可沒少關照你。”
“你想幹嘛?”葫蘆毫不顧忌地諷刺,“關照我有屁用,老子現在要造反!哼……雖然沒看你打過架,但我們可以試試。”
“你來真的?”紅別笑了。
葫蘆皺眉,“用不用我讓你三招?”
他上半身放低,如迎戰的小獸,“前輩,你先走……”
沒等他說完,結果聽見那邊”哐啷“一聲。
紅別把飛刀隨意丟了,毫無形象地往地上一坐,開始嚎啕大哭,“哇——”
葫蘆:……
連席眠也開始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