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唯一接觸人群就是從李微家裡成功出逃,坐了公交車。但小小的公交車裡卻像一個微型景觀。
車裡的人無非分為兩種,一種低頭玩手機,看不清表情;
一種昏昏欲睡,疲憊不堪。
共同點似乎是都有些憔悴。
看他不語,灰鯨輕輕道,“我猜你也覺得是科技吧?科技讓人越跑越快,已經停不下來了。”
“是麼?”王珏抬抬下巴,不無反諷道,“您不是時代科技的領導者嗎?手下的技術都可以操控國內知名學者了。”
“你知道的還不少。”灰鯨在座位上撇了攝像頭一眼,欣然道,“但你有沒有想過,只有超越科技,才有能力毀滅他。”
“我讓自己杜絕了所有的貪念,所有怠惰,是因為我深深愛著這個世界。”
“我甚至不惜毀掉它來重建。”
聽到這裡王珏汗毛直立,“你想……毀了它?”
媽的,這樓裡不會有核武器吧。
“你不覺得癌症是神賜之物嗎?他藐視一切權威,一切人種與地區的差別,不分曲直善惡,真正降罰於人類,降罰於整個人類的大概念。”灰鯨循循善誘道,“這句你知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這才是真正的自然規律。”
“你們破壞了自然規律,自然要下地獄的。”
他提到的老子和孟子讓他下意識覺得是佛教的十八層地獄,後來反應過來這地獄其實來自但丁的《神曲》。李微和席眠的名字也來自聖經的創世紀——
灰鯨或許並非因為愚鈍狹隘而報複社會。
他可能真的是因為飽覽詩書以後達到了一種境界——讓他草菅人命,漠視世間一切綱常。
王珏毛骨悚然,但仍嘴硬道,“正好,我是伊比鳩魯主義者。”
伊比鳩魯相信死後沒有靈魂,所以應該享受現實。
他以此來懟他的迷信苦行僧做派,最重要的是伊比鳩魯不信基督教,被但丁打入了第六層地獄。
灰鯨對於這種鬥嘴並不放在心上,淺淺笑著,“那你很快就不是了。”
他也不做解釋,只是開啟電腦,從資料夾中找出一個影片。
“所以你覺得李微的思想會是什麼樣的?他從小就一直聽著我的諄諄教導。”
王珏突然生出不好的預感,但無法移開視線。
影片裡,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大籠子。背景應該是荒無人煙的曠野,在一片漆黑之中,緩緩走出一個高挑的少年。
是李微。那時他大概有十二三歲的樣子,臉頰輪廓並不銳利,顯得有些溫和青澀。
影片裡的李微從籠子裡提起一隻毛茸茸的雞崽。
“這是什麼……”
沒等王珏移開雙目,螢幕裡的少年下一秒將手掌收攏。那一小團淡黃無謂地掙紮著,小巧脆弱的爪子不成氣候地亂蹬,對於少年來說,也只是瘙癢而已。
王珏一陣窒息,像是那手掌裡桎梏的是他自己的咽喉一般。
意料之中,不出幾秒,那少年就將它掐死了。
他面無表情地將那屍體放下,從籠子裡又提出一個動物,也是同樣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