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廣州的進貨差不多已經銷空,好在波波推薦浙江地區的一個卡口帶分銷商,派了個騎摩托車的禿頂中年男人給我送貨。
老韓四十左右,原是近郊農民,座駕是最新款的藍色南方雅馬哈125ny125),老喜歡在我店門口按喇叭顯擺——因為和小汽車喇叭聲一模一樣。平時在長途汽車站門口做“摩的”生意,也拉貨。對音樂一竅不通,但卻對歐美頂尖樂隊組合、歌星卻瞭如指掌,因為你要的磁帶名稱都是他統計發貨的。
有天他拉來一批卡口帶,其中幾十合是同個品種。我一看先樂了:英國歌手菲爾·科林斯p ins)——這位老兄也是禿頭,和老韓還有幾分相似。專輯是《serious ive!》“嚴重的打擊”現場版.1990),演唱會的版本我本來就不太感冒,因為通常錄音室版本已先入為主了。就對老韓說:
“拿那麼多一樣的幹嘛?”
“這盒很好銷,特意多給你點,包你還得問我拿!”老韓說得斬釘截鐵。
張凡仔細看了目錄:“這個演唱會據說很成功,不然不會出專輯。試試看吧。”
結果也是奇了,沒幾天磁帶就銷空了,連福濤曉宇倆也來買了一盒回去再複製一盒),而老韓那裡更是斷了貨。這讓小打小鬧的我明白了熱門品種囤貨的重要性。
老韓每次來都會給我打沒菸嘴的煙,我都攢著放在櫃檯裡——張凡年紀不大卻是個老煙槍,沒嘴的煙最合他意。空閒時老韓也會在店裡小坐與我聊上幾句。說他兒子在重點中學上學,現在那麼辛苦一切為了他,希望能出人頭地。
知識改變命運——這不光是一個農民,也是每一箇中國式家長對孩子的最大希冀。可惜我沒能讓家長滿意。但我認為人生的道路不只有一條,尤其是在風雲變幻、萬事變遷的九十年代。
我的唱片店已是小有名氣,青睞歐美流行搖滾的以城西大專院校學生居多,甚至還有不少老外留學生;港臺流行樂則基本是車站候車或過路顧客佔多數。
開始覺得枯燥的站櫃檯,也慢慢變得豐富多彩起來:和顧客交流,即使沒買磁帶,那也是不錯的打消寂寥時光的良方。最讓你心癢癢的是那些一言不發,進來直接選中目標買下,而買的也正是自己喜歡或推崇的,卻又一走了之的。這時真想拉住對方交流一番。
小小的店鋪因為以歐美流行搖滾為特色,逐漸成了杭城搖滾樂迷們的據點,經常有奇裝異發的年輕人來店裡聚集聊天。客戶群落十分廣泛,有搞藝術、玩音樂的,也有公務員、醫生、警察,和不知哪裡冒出來的各種膚色的老外,每當下班高峰店裡總是人滿為患。一度我還在店門口擺出摺疊桌椅讓大夥兒坐下慢慢聊,多次被巡邏的工商監察管理員告誡後,只能作罷。
但有些顧客買好磁帶也不走,一聊就是半天,全然將店裡當做音樂沙龍,就差我端上咖啡了。這引起徐老闆的微詞,認為影響到他錄影櫃檯的生意,後來我只能讓來客聊天的一律站到店門以外。
有一陣飛仔老是在店門口與一個單眼皮帥哥聊天,一聊就是半天,我因為要應付顧客沒搭理他們,但我很好奇他們在聊些啥。後來飛仔告訴我,那哥們叫應豪,住清波門那邊,是個音樂製作人,老跟他聊音樂的結構、樂理啥的,聽得他暈乎乎的,估計把他當做音樂同人了。不過根據飛仔那一身打扮和神情,說他是某個搖滾樂隊成員百分百沒人會搖頭。
這天中午過來一位穿著時髦棒球夾克衫的年輕人,一看就是有來頭的人。因為那棒球衫就是艾迪·墨菲eddie urphy1美國影星,編劇,導演。1961年生於紐約布魯克林區,一位出色的喜劇演員。)在電影《比佛利山超級警探2》bevery s p ii.1987)穿的那種,國內是買不到的,我只在囡寶家的錄影中見過。
“棒球衫”看了半天唱片卡帶也沒有選購的意思,只跟我和張凡聊天。才知他叫川川,杭州人,親戚在美國,正在等候辦理移民手續。他剛承包了杭州著名的西餐廳海豐西餐社二樓,改裝成杭城第一家迪廳。那時交誼舞廳遍地開花,迪斯科為主的舞廳還沒有。
川川去過國外、港臺,見多識廣,知道迪廳是潮流,才整了這一出。他說裝修已經完工,正在測試音響裝置,爭取聖誕節平安夜開張。並邀請我們前往捧場。
“你們來直接報我名字就行。”他習慣性地用手撩了撩前額的頭髮。
川川來時我和張凡正隨著音箱裡pantera潘多拉)的《 》地獄牛仔.1990)搖頭抖腿,我就說這歌怎麼怎麼好,問他是否喜歡重金屬。
“哈哈,我可是聽重金屬長大的。”他笑道:“你們整天放重金屬、放搖滾樂可知道歌裡唱的都是啥嗎?60以上都是黃賭毒……文化局、工商局的人要是知道歌的內容早晚會封了你的店。”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你別嚇我!”我故作驚慌,轉念一想:“你不能侷限於歌詞寫了什麼,搖滾樂之所以受歡迎它就是代表了一種自由、個性與追求,它就是一種生活方式。精神力量遠遠超出歌詞的範圍。何況搖滾樂本來就是情感的宣洩,如果歌詞再裝模作樣不是太假了嘛?!”
川川沒想到我出口成章擺了他一道,並不甘心:“你說得沒錯,但這裡是中國。價值觀與西方社會相差十萬八千里。”
我忽然明白他移民美國,這是否也是一個原因呢?我隨後的回答其實連自己都不是很堅定:“現在比過去如何?東西德國都統一了,時代不同了,相信以後會更好!”
這時一直沒插上嘴的張凡在櫃檯裡說了一句總結性的話:“你們爭論的情況其實是個偽命題,它並不存在,因為兩千多年以前我們的聖人就說了:食色性也!so……”
我和川川不由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起來,別說“老學究”的話還是有些道理。
不過臨走的川川還是不依不饒,撩了撩頭髮:“那時候男的能娶好幾個老婆你怎麼不說!”
張凡也不好惹:“你這叫轉移概念……哎,回來,別走啊!”
平安夜那天晴空萬里。生意也如天氣,一早就顧客臨門。中午川川來電確認說晚上七點半舞廳正式開業——儘可能多叫人!
我先給飛仔的事務所打了電話,又通知了光,讓他召集樂友歌迷會的人一起來。他說可以,但不保證能來多少。一聽能免票,張凡也通知了他浙大的那幫窮學生朋友。
萬事俱備,只等天黑。
下午外出辦了點事,回來已晚。正值下班高峰,店裡擠滿了人,張凡忙得不可開交,連飛仔和他rb武士相貌的同學阿劍都在幫忙。還有一個戴著粉色絨絨毛線帽、大耳套、翻毛手套,打扮萌萌的姑娘在店門外向裡踮腳探望……
無名小店從未這麼忙活過,我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
“小小!”張凡出人意料地撇下顧客走出櫃檯。
喜歡放任時光裡的布魯斯請大家收藏:()放任時光裡的布魯斯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