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瀾的手指在拉鏈扣上停頓了好一會兒,紛至沓來的回憶在耳邊嘈雜作響。
拉開包時,琴絃折射出一道鋒利的光,輕巧地將她與過去的連結切斷。
“你怎麼把它弄回來的?”
琴身很完好。她指尖撥過琴絃,發覺琴頭的弦扭都被提前調松過,這是長期不用或託運時保護琴絃的細節。
她有些意外蔣鋮會注意到這些。
蔣鋮坐在沙發另一端,手裡握著她剛剛給他倒水時遞來的一次性紙杯。
“我找朋友去希斯羅機場取的,上週剛寄回來。”
他自嘲地笑了下,“那邊辦事效率低,滯留的行李這麼久還沒處理,果然慢性子有慢性子的好。”
可他並不是個慢性子,鄭瀾想。
人生的絕大多數時候,蔣鋮都是匆匆忙忙往前趕路的那類人,無暇為某件事或某個人停下來。
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不值得牽絆。
前面還有更好的。
她也曾跟著他,行色匆匆地奔忙了幾年,但他們還是走散了。
他卻從舊日翻出一把貝斯,當成信物,似乎是要掉頭來接她。
鄭瀾眼眶有些酸脹,她將琴端端正正地放回去,連做了幾個深呼吸。
她轉過來,面對著叫他,“蔣鋮。”
有些話,早晚都得說明白。
蔣鋮忽然直了直身,截住她的聲音,主動提起明早想去趟南陀寺。
鄭瀾想了想,問:“是要給爺爺奶奶祈福?”
他點頭,“順便也還個願。你陪我一起去,好麼?”
他們讀大三那年,蔣鋮趁假期來過一趟明市,草草呆了三四天。那時鄭瀾帶他去南陀寺,說起這裡庇佑明大學子,很靈驗。
蔣鋮二話不說就上前拜,敬香時雙手過額,面色肅穆虔誠。
而後轉過身,朝她眨著眼笑:“明大學子的家屬,神明也會大發慈悲,順手照顧一下吧?”
鄭瀾心尖一縮,像擠海綿一樣,逼著自己將細細碎碎的舊事往外榨。
她快速地應下聲來:“好。”
他目色一緩,彷彿在為得到了這個“好”字而雀躍了一瞬,站起來要走。
鄭瀾送他到門口,靠在門框上等他換鞋。蔣鋮直起身,習慣性地抬起半隻手,朝她伸來。
梧桐樹嘩地一響。
兩人都僵在了原地。
蔣鋮的小臂剎在空中,手指尖幾乎要碰上她的肩膀。
彷彿之前無數次,他出門前會輕攬過她,貼在一起的兩三秒裡,他會摸一摸她的頭發。
蔣鋮望著她,企圖望進她眸心那汪湖泊裡去,奈何她垂下睫,又將臉偏向了一旁。
剛剛那一瞬,他很確定她和自己一樣恍惚。
他頓了頓,試探性繼續朝她探去。
鄭瀾肩膀往後一躲,像刺蝟似的微微弓背,避開了他。
蔣鋮心底沖過一條苦澀的河,指尖輕顫了下,忽然換了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