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時,她去家中拜訪,蔣爺爺的臉色已經不算太好,隱隱泛著無力的灰白。
蔣鋮鼻音濃重,聲音打著冷顫:“我知道,我知道……但我難受……”
“爺爺已經走了兩周了。可兩周前,我沒接爸媽的那通電話,他們以為我忙著工作,怕影響我,自己把事情辦了,甚至沒等我。”
“都怪我。我和他們說這陣子有晉升考核,他們就以為天塌下來都不能打擾我——我連爺爺最後一面都沒見——”
鄭瀾聽得心裡一陣一陣地發涼。
她聽蔣鋮說過,他父母萬事都以工作為先,標標準準的極致績優主義推崇者,因此才會在兒子剛周歲時便一齊投身工作,二十多年都是如此。
連生離死別,在他們看來都是可以讓步的事,實在令人發寒。
蔣鋮其實和父母很像。很多沒那麼重要的情誼,在他眼裡都是可以往後排的。
爺爺奶奶算是為數不多被他擱在心尖上的人。
他靠著她,似乎這是得知噩耗後的第一次掉淚,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弄濕了她一大片衣服。
鄭瀾見他情緒漸穩,開始嘗試將自己從他臂彎中撤出來。她剛一往後半步,見他抬起眼,濕漉漉地望著她,“再抱會兒,行嗎?”
這個時候說不行,還是人麼。
她僵在原地,像個木頭人,由著他環住自己的腰。
她輕聲問:“你是不是要回去一趟?”
蔣鋮鼻息粗重地嗯了一聲,“明晚的航班。”
“從明市?”
“對。”
鄭瀾深吸了一口氣,閉了閉眼,“蔣鋮,你該不會要告訴我,你來明市就是為了找我?”
“你想讓我跟你一起回去,你想讓我和你結婚。”
“你想讓我以孫媳婦的身份,去祭拜爺爺,再看望奶奶,讓她安心。”
蔣鋮仰頭望著她,從她眼中探出了些許溫柔平靜的憐憫。
他緩緩松開她,聲音沙啞,卻沒否認:“你正在gap,回家一趟,應該不會耽誤什麼的,是不是?”
鄭瀾的視線像是被栓上了生鏽的砝碼,墜到了桌面幾碟淩亂的殘羹冷炙上,唇角扯出了一點笑意。
她感受著自己胸腔裡緩慢的跳動,很奇怪自己沒有激動,反而不費什麼力氣就立刻理解了蔣鋮。
剛剛他為了爺爺奶奶哭的時候,形色悲慼,眼尾潮紅。有那麼一瞬間,鄭瀾著實心疼了一下。
那點心疼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她偏頭望了望他,不合時宜地笑了下,“蔣鋮,你一點兒都沒變。”
本質上還是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以為全世界終將該圍著他轉。
鄭瀾坐回桌前,將碗筷往一旁推了推。
她現在不是很能吃得進去了。
她給自己續茶,清火的菊花普洱,降燥鬱最好。
鄭瀾雲淡風輕地開口問:“你幹嘛不找別人?”
話裡不帶拐彎,蔣鋮聽懂了她的意思,咬著唇,臉上漲出了點紅。
他眼神黯淡,“關於結婚這件事,除了你,我從沒想過會是別人。”
在感情這回事上,他戀舊,也怕麻煩。
上司介紹的千金大小姐,他不是接不住,但太難也太累。他得哄著,順著,話說多了嫌煩,話說少了又氣他不理人。
那位千金像剛剛面世的珠寶。太新,太閃亮了,以至於他時常覺得不安和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