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鼓手說得一點兒沒錯,人心都是肉長的。時間造就的情感慣性,即使踩死了剎車,也要往前踉蹌晃一段,才能徹底停下。
蔣鋮是她心裡一炷將盡未盡的香,即使化成灰,也得開啟窗子許久才能徹底散去味道。
她哪來的心力,再去點燃另一個燭臺呢。
退一萬步,莫說邵昱年,哪怕是隨便什麼人,他就真的願意闖進來,浸泡在她心中那間禪房裡還沒消散的餘韻中麼。
鄭瀾已經將那篇帖子隱藏了。
秦桃卻沒打算替她放棄,連著幾日有意無意地安排她去奶茶店那邊幫工,或者將邵昱年喊來花店給她打下手。
不是,這是幹嘛呢。鄭瀾哭笑不得。
她好不容易在邵昱年面前沒那麼別扭了,被秦桃這麼一說,反倒又開始不自然。
以至於修剪花枝的時候,食指尖被花莖的細刺紮了一下,鄭瀾猛一抬手,瞧見鮮血汩汩冒出來。
暗紅的顏色,在亮麗的花堆裡實在不起眼。
可偏就被邵昱年抓了個正著。
他放下手裡的活,勁瘦的身形走近她,捏住她的指尖挪到陽光底下,仔細觀察了幾秒。
“會疼,忍著點。”
邵昱年青白的指尖抵住她的,再稍一使勁,將細刺擠了出來。
他替她塗碘酒,棉簽一圈一圈耐心地磨。他低著頭溫笑,輕聲問:“你怎麼總發呆呢?”
女孩子薄薄的身體抖了一下,含糊其辭:“就……想起點別的事兒。”
棉簽在她指尖停了停。他嘴邊噙著的弧度微微一滯。
過了會兒,邵昱年清清淡淡地抬頭看她,眼底慢慢漾開一灘月光。
“嗯。以後試著少想一點。”
“要不然總會受傷。”
他這樣說著,拇指不知有意還是無心,刮過了她手上粉紅的燙傷印跡。
她身子一僵,五髒六腑跟著過了一遍電流。
晚上,秦桃來換邵昱年的班,見著鄭瀾便問她明日打算穿什麼。
鄭瀾無奈:“短袖長褲防曬衣。你以為我是去走秀啊。”
後半句沒說:她明明是去打白工。
秦桃一聽就皺眉,“你這個年紀穿那麼死氣沉沉的衣服幹嘛?聽我的,吊帶裙子,配把小洋傘。妹妹,二十四歲不打扮,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可有你後悔的。”
又來了。鄭瀾眼睫一抖,微搖著頭,“你這是要我穿給誰看呢?邵昱年?他那樣清清明明的一個人……”
秦桃打斷她:“你覺得他看你的眼神很清白麼?就算你瞎,看不見,那他三天兩頭給你帶食堂點心,變著花樣給你做特調,這總沒得說吧?你那天把人抓過來就親,人家不僅沒翻臉還變本加厲地對你好,這也就是話沒說透,心思可沒藏著一星半點啊。”
她頓了頓,隱忍地嘆口氣:“說真的鄭瀾,你要是一時遲鈍我也能理解,但是總別自己騙自己吧。”
鄭瀾下意識地就往玻璃門的另一側看。
那邊的桌上,還有她包了一半的白玫瑰,旁邊擱著新拆的碘酒棉簽。
她的手指觸電似的一哆嗦,創可貼下的傷口後知後覺地刺痛了一下。剛剛被邵昱年託著的手腕上似乎還有他的餘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