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向松因為高一時和同學以及一部分社會閑散人員在巷子裡打架,並且全身而退,而瞬間在學校打響名氣。
這次之前,他在班裡只是一個學習中上,家境貧寒的普通少年,這次之後,他成了同學口中人狠話不多得很角色。
平山縣很小,小到開車繞著全城走一圈也就需要一個小時,小到他的壞名聲很快傳到了許多學生家長耳中,也傳到了他母親侯彩霞耳中。
侯彩霞和郭軍旺在陳向松父親意外身故三個月後結婚,到陳向松十七歲時,兩人已經結婚近六年,這六年中,她多次因為生活瑣事與郭軍旺發生爭吵,也多次在對方醉酒後被對方家暴。
她曾多次向孃家兄弟尋求幫助,最後換來的只有丈夫變本加厲的暴力,所以當兒子與人打架的事情傳出來時,她第一反應就是驚喜,驚喜自己的兒子長大了,她有了可以依靠的人。
在陳向松十七歲這一年,他的繼父在得知了他與人打架,對方被抬進醫院後,短暫地安分了一年,那一年,是侯彩霞再婚後過得最輕松的一年,也是郭軍旺過得最憋屈的一年。
隨著陳向松十八歲成年,他也即將升入高三,不僅要為自己打算,還要考慮自己不在時妹妹的去處,思及此處,向來與母親關系平淡的他也只能主動緩解與母親的關系。
彼時的陳向松十八歲,雖然相比同齡人,他的心思沉重,但在四十幾歲的中年男人眼裡還不夠看。
意識到妻子的兒女以後還要依靠自己,郭軍旺過去一年,憋在心裡的鬱氣終於找到了宣洩的出口。
面對比自己小七歲,還因為兩個拖油瓶遲遲不給自己生兒子的妻子時,他時隔一年再次動了手。
從前經受過多年家暴的侯彩霞原本早已麻木,但最近一年平靜的生活讓她逐漸忘了曾經的痛苦。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過了一年的平靜生活,她終究還是無法再接受這樣的生活,在提離婚被家中父母兄弟反對後,她只能找上自己的兒子。
“你沒勸她離婚?”永安路的路燈下,夏禾看著陳向松問道。
“勸了”,陳向松想起當年不過才36歲,道,“她拒絕了。”
夏禾微愣,她不能理解,在那樣美好的年紀,遭受那麼多年家暴,陳向松的母親為什麼還會和對方生活在一起。
“是不是覺得不能理解?”見她不說話,陳向松便問道。
夏禾抿了下唇輕聲應了一聲:“嗯。”
陳向松垂眸笑了下,短促的笑聲充滿無奈,他抬頭看向她,說道:“因為她的一生都在被安排,說得更殘忍一點,她從有記憶那天起,就在被馴化,即使她有過短暫的自我意識,也很快就會被打壓直至消失。”
生長在貧困山區,陳向松見過太多迂腐不堪的事。
在大部分農村男人出門務工的年代,農村的主要勞動力成了女人,她們需要承擔著與男人一樣甚至更重的責任,卻很難得到該有的尊重,有時甚至連名字都不會被提起,稱呼大多數為某個人的媳婦,某個人的閨女。
在早就提倡男女平等的年代,她們依然被冠以夫姓,依然沒有學習的權利,沒有人在意她們究竟是誰,好像她們生來就是別人的附屬品。
“她只念到了小學三年級,這三年的學生生涯,沒有人告訴她應該怎麼做,也沒有人教導她該如何反抗,她的人生裡充斥著叫她服從的聲音。”
“服從於父母,服從於兄弟,她被理所當然的要求要為父母兄弟奉獻一切。”
“所以她比哥哥先結婚,在17歲還未成年的年紀嫁給我父親,拿著我父親給的彩禮給她的哥哥娶了妻子。”
夏禾被陳向松握住的手下意識收緊,她是有聽說過一些貧困山區的女孩子生活很苦,自由度低,但她從前從來沒有過一個具體的概念。
她所接觸到的人中,也就只有劉姨和她的媽媽宋凝是最身不由己的人,可即便是她們,生活也不全是被安排。
尤其是劉姨,即便同樣生活在重男輕女的家庭,但她的思想並沒有被禁錮,她依然還是靠自己走出了另一條路,而陳向松的母親,則好像是完全沒有反抗的意識。
“為什麼……”夏禾聲音幹澀,“為什麼她在最該叛逆的年紀就輕易妥協了?”
陳向松抬眸看向佇立在街道兩旁的高樓大廈:“因為貧困山區沒有好的教育,那裡的女孩子大多如此,她們的一生早在一出生就已經被安排好了,大環境如此,又怎麼能生出別的想法!”
“那你沒想過把她帶出來嗎?”夏禾問道。
聽到這個問題,陳向松愣住,把她帶出來?他想過嗎?
陳向松垂眸:“我十一歲時,我父親因為礦難去世,我曾對她提過一個提議,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想過,可我覺得如果她能同意我當時的提議,那生活應該會不一樣。”
夏禾看向他,然後隨著他的目光同樣看向路邊。
他眼睛看著城市裡的車水馬龍,聲音低沉:“我希望她能帶著錢,帶上媛媛離開平山。”
——
“您來找我,是想要我做什麼?”
十八歲的陳向松在學校門口見到了被打的滿臉青紫的母親竟然意外地冷靜。
侯彩霞也沒想到他態度這樣平靜,這讓她來時熱切的心瞬間冷了下去,她看著這個十一歲就會為了錢去策劃破壞她婚姻的兒子,再次說道:“你郭叔打我。”
似乎是覺得這樣說不夠重,她又補充道:“前面幾年他就經常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