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鶯兒的白發突然暴長,如蛛網般纏住所有懸浮的記憶碎片。她緩步走向孩童,每走一步,腳下的冰層就融化一分。
”不怕...”她輕聲說道,伸手撫上孩童的發頂,”我帶你...回家...”
就在她觸碰到孩童的瞬間,整個祠堂劇烈震動起來。所有的牌位同時炸裂,三百道魂魄碎片如流星般劃過,最終彙聚在柳鶯兒掌心,凝成一顆晶瑩的淚滴。
五更雞鳴時,雪終於停了。
錢滿倉癱在祠堂門檻上,老掌櫃的皺紋裡夾著冰碴;牛大壯獨臂上的刺青徹底消失,屠夫心口多了個雪花狀的疤;魯三錘默默撿起一塊牌位碎片,木匠指腹摩挲著上面的刻痕——”白柳”。
花四娘對著銅鏡梳妝,媒婆髻上的冰淩化成了露珠。柳鶯兒站在院中,青絲間的金步搖沾著晨光。
簷下冰淩墜落,在水窪裡映出模糊字跡:
”穀雨重逢。”
三月初六,青雲鎮出現了十五年來的第一個晴天。
柳鶯兒推開茶館的窗,發現院裡的老槐樹抽出了新芽。更奇怪的是,樹下的雪堆裡,竟開出了一朵冰藍色的花。
花四娘湊近細看,媒婆髻上的金步搖突然”叮當”作響:”這...這是往生花啊!”
牛大壯蹲在花前,屠夫獨臂上的疤痕微微發燙:”道爺說過...這花只開在...”
”魂魄歸位之時。”魯三錘悶聲接話,木匠手中的刻刀正在微微顫動。
柳鶯兒俯身輕觸花瓣,指尖傳來的卻不是寒意,而是一絲微弱的溫暖。那溫暖順著指尖蔓延,最終停在她的心口——那裡,一道陳年的縫痕正在緩緩癒合。
井邊突然傳來”咚”的一聲輕響。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井水無風自動,水面泛起漣漪。漣漪中心,一枚翡翠瓜子緩緩浮出水面,瓜子表面裂開一道細縫,一株嫩綠的芽苗正掙紮著探出頭來。
芽苗見風就長,轉眼間就爬滿了井沿。更驚人的是,藤蔓上結出的不是瓜果,而是一個個小小的冰燈籠,每個燈籠裡都跳動著幽藍的火焰。
錢滿倉突然老淚縱橫:”這是...這是往生燈啊...”
柳鶯兒站在井邊,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倒影中的她不再是紙人模樣,而是恢複了當年的容顏。更奇怪的是,她的倒影旁,隱約多了一個模糊的身影——
一襲道袍,眉目如畫。
”清風...”她輕聲喚道。
井水突然沸騰,所有冰燈籠同時亮起。燈籠裡的火焰彙聚成河,流向鎮外的青山。火光中,隱約可見三百個身影正緩步遠去,為首的,赫然是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年輕道士牽著孩童,回首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