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滿倉癱在蒲團上,老掌櫃的皺紋更深了;牛大壯獨臂上的刺青徹底消失,屠夫的心口多了個空蕩蕩的洞;魯三錘默默撿起一塊牌位碎片,木匠指腹摩挲著上面的刻痕——”白柳”。
花四娘對著銅鏡梳妝,媒婆髻上的灰燼化成了露珠。柳鶯兒站在祠堂中央,青絲間的金步搖沾著晨光。
東珠碎片裡的殘魂繞著她轉了三圈,最終消散在簷下新結的冰淩裡。
一片雪花飄落,上面凝著水痕寫的字:
”無愛無恨,便是解脫。”
當第一縷晨光穿透祠堂的窗欞時,柳鶯兒發現自己的指尖開始變得透明。她低頭看著自己逐漸消散的身體,忽然笑了。
”原來……這就是結局。”
錢滿倉掙紮著爬起來,老掌櫃渾濁的眼裡滾出兩行血淚:”柳掌櫃……咱們……是不是都死了?”
牛大壯悶哼一聲,屠夫獨臂上的傷口不再流血,而是滲出細密的冰晶:”老子……早該想到的……那年沉船……”
魯三錘突然開口,木匠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丙戌年臘月三十,青雲鎮三百戶,無一活口。”
花四娘手中的銅鏡”啪”地落地,鏡面碎成無數片,每一片都映出她年輕時的模樣——那是她死前的樣子。
柳鶯兒緩步走向祠堂門口,她的身體越來越淡,彷彿隨時都會消散在晨光裡。
”清風……”她輕聲喚道,”等等我……”
祠堂外,風雪又起。
一片雪花落在她的唇上,冰涼,帶著淡淡的血腥氣。
十五年前的除夕夜,青雲鎮張燈結彩。
白清風站在茶館門口,年輕的道士眉目如畫,手裡捧著盞蓮花燈。
”燕娘,”他笑著說,”許個願吧。”
柳鶯兒——那時候她還叫燕娘——閉著眼,睫毛輕顫:”願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白清風忽然沉默了。
遠處的天空,不知何時飄來一片烏雲。
柳鶯兒徹底消散前,最後看了一眼祠堂裡的冰棺。
棺中空空如也。
只有一枚翡翠瓜子,靜靜地躺在棺底。
五更雞鳴,天亮了。
青雲鎮的街道上,漸漸有了人聲。
錢滿倉坐在茶館門檻上數銅錢,牛大壯在肉鋪前磨刀,花四娘扭著腰肢從街上走過,魯三錘的刨子聲”嚓嚓”響著。
一切如常。
彷彿昨夜的一切,只是一場夢。
只有茶館後院的老槐樹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對金鈴。
風一吹,叮當作響。
像是有人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