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暑詭市
小暑這日,青雲鎮的日頭毒得能曬裂青石板。
錢滿倉蹲在茶館簷下搖蒲扇,老掌櫃的葛布短打被汗浸得透濕,後背上的”福”字暈染開來,活像只被雨淋濕的胖□□。他眯著鼠眼往鎮西頭張望——那裡不知何時多了條青石板小街,兩側支著烏木攤子,掛著慘白的燈籠,燈籠上墨筆潦草地寫著”鬼市”二字。
”柳、柳掌櫃!”錢滿倉連滾帶爬沖進茶館,”鎮西憑空長出來個集市!”
柳鶯兒正往冰鑒裡添新鑿的井水,金步搖上的雨燕忽然振翅。她抬眸望向西街,瞳孔驟縮——那些攤主個個面色青白,有的脖頸纏著水草,有的眼眶裡爬著螺螄,分明是沉在胭脂河底的死人!
牛大壯扛著半扇豬肉撞進門,屠夫獨臂上的汗巾滴著血水:”邪了門了!俺剛看見張鐵匠在賣刀——那老小子去年就淹死在...”話音未落,他背後的漕幫刺青突然暴起金光,蟠龍出海圖的龍睛滲出兩行血淚。
”丙戌年小暑...”白清風殘魂在柳鶯兒耳畔低語,”河底冤魂開市,專收活人陽壽...”
西街第三個攤子前,花四娘正對著面鎏金菱花鏡發呆。媒婆髻上的絨花不知何時變成了慘白的紙花,鏡中映出的卻不是她的臉——而是個梳著雙丫髻的小丫鬟,正用沾血的紅繩編同心結。
”姑、姑娘...”花四娘哆嗦著後退,腕間銀鐲”咔嗒”拼出”兇”字。那小丫鬟突然從鏡中伸手,青白的指尖勾住鴛鴦帕:”夫人...買根姻緣線吧...”
魯三錘悶頭劈開攤位木板,木匠的墨鬥線在青石板上彈出血紋。裂縫中突然伸出無數雙泡脹的手,每隻手腕都繫著翡翠銅錢——正是當年沉船時陪葬的買命錢!
柳鶯兒白發如鞭掃向鬼市深處,發梢觸及燈籠的剎那,慘白燈罩突然映出三百張人臉——全是十五年前沉船的冤魂!最中央那張臉緩緩抬頭,竟是年輕時的白清風,薄唇開合無聲吐出兩個字:”快走”。
錢滿倉不知何時蹲在了個烏木攤前。攤主是具穿著綢衫的骷髏,指骨間捏著把鎏金算盤:”錢掌櫃...典當陽壽...換財運亨通...”
老掌櫃鬼使神差地伸出小指,藤須從指甲縫裡鑽出,在算盤上打了個結。骷髏”咯咯”笑著掀開攤布——底下堆滿官銀,每錠都刻著”榕眼”標記!
”我的...都是我的...”錢滿倉瘋狂往懷裡扒拉銀錠,地中海腦門上浮現銅錢狀的血痂。牛大壯怒吼著去拽他,屠夫獨臂卻被官銀燙得皮開肉綻——那些銀子竟在吸食活人血氣!
鬼市中央突然升起座青石賭臺。穿壽衣的老荷官機械地洗著骨牌,每張牌面都刻著青雲鎮活人的生辰八字。
”柳掌櫃...”白清風殘魂突然凝重,”他們在賭鎮民的命...”
柳鶯兒劈手奪過骨牌,牌面赫然是魯三錘的八字!木匠悶哼一聲,胸口”矩”字刺青突然裂開,黑血順著魯班尺滴成”死”字。
金步搖脫簪化燕,雨燕銜著翡翠瓜子撞向賭臺。臺面炸裂的剎那,三百張骨牌飛旋而起,在空中拼成張巨大的賣身契——正是當年欽天監與漕幫簽訂的活祭文書!
文書末尾的簽名讓柳鶯兒渾身冰涼:
「立契人:白清風欽天監正)」
「見證人:林驚濤漕幫少當家)」
「祭品:柳鶯兒李代桃僵)」
殘魂劇烈波動,道袍虛影忽明忽暗:”當年...我用三百童男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