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靜看田小夏只是呆呆地靠在床頭,又確定了她沒有發燒,只當她嚇到了,或者還在想她媽媽的事。這種事說多了也沒用,還是要自己想明白。
田靜又陪她坐了會,就回去了。
人剛走田建設進來,拿著戶口本,只是站在門口的床尾問:“你想好了戶口要跟著她去?”
田小夏看著比實際年齡老了很多的爸爸,喉嚨裡像塞了棉花一樣,堵著一句話也說不出,只能搖頭。
田建設看田小夏眉頭稍微鬆開了一點,但還是把戶口本放在了床尾,“你非要轉戶口,我不攔著你。”
說完,田建設就轉身出去了,接著田小夏聽到了田建設劈柴燒火的聲音。
因為是漁村,除了開向院子裡的窗戶,其他開朝外面的窗戶都又高又小,所以屋子裡光線並不是太好。
田小夏就著昏暗的光線打量著這間屋子,下半截是石頭牆,再往上就是黃泥牆,隱約還可以看到泥塊裡的稻草。原來覺得土味十足的地方,現在卻覺得很親切。
牆上但凡舉手能碰到的地方都用報紙糊了起來。
床邊是一張老舊的書桌,被磨得很光滑,漆都掉了差不多了,桌面上有塊玻璃,田小夏不去看也知道玻璃底下壓著她的學習目標,和她少有的幾張單人照,對,沒有合照,父女倆從來沒有一起拍過照片。
桌上還擺著田小夏的錄取通知書,首都的大學。
田小夏穿上鞋坐到床邊,伸手夠過錄取通知書,雖然上輩子已經給看過很多遍了,但她還是一字一句地讀過,認真地摩挲著。
是真的重生了?還是隻是讓自己回來看一看?田小夏想著,讓自己回來那固然是好的,可是如果只是讓自己回來看一看呢?
田小夏憑著記憶找到了抽屜裡一本帶鎖的筆記本,鑰匙不難找,就在另一個抽屜的小角落裡。
她開啟日記本,找來一支用得很光滑的鋼筆,認真地寫下“寫給17歲的自己”。
她告訴17歲的她,不要聽信素未謀面媽媽的話轉戶口,和爸爸脫離父女關係,憑著自己的努力,城鎮戶口遲早會有的。
她告訴17歲的她,交友一定要慎重,忠言逆耳,天天說好話的不一定是真的希望她好。對於身邊的人,不要只用聽得,更多的要去看,要去用心感受。
她告訴17歲的她,不要覺得自己是沒人愛的小可憐,其實默默愛自己關心自己的很多,很多。
她告訴17歲的她,出不出國都不重要,祖國會強大起來,國外的月亮並不會比國內的圓。
……
她洋洋灑灑寫了滿滿的兩頁筆記本,她希望這個本子永遠不會用上,自己可以留下來;如果最終不能留下來,她也希望17歲的她可以看到,不要重蹈覆轍。
直到田建設喊她吃飯,她才發現,自己已經是滿臉淚痕了。
她拿過田靜之前幫她擦頭髮之後掛在椅背的毛巾,隨意擦了一把臉,應了田建設一聲。
又提起筆,在信的最後認真地寫下,“來自57歲的田小夏!”1992.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