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玉麟有點困,“你說離婚。”
“那之後呢?”
“不記得了。”
“我說去南洋。”她轉臉向他,嚴肅道,“熱帶對你的身體有好處,而且大多居民說中文,食物很好吃,還不打仗。”
席玉麟沒料到她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別擔心,我應該是不會被抓去當兵的。”
“不不,我覺得我們確實應該去一個舉目無親的新環境裡生活。”她枕在他肩上,“你努力賺錢到五十……四十六七歲,我們就能攢到一大筆錢了,可以在南洋盤下一間店鋪,做華人餐廳。你呢,負責進貨、備菜,我呢,負責炒菜。經營一段時間後,有錢僱員工了,就不用親自幹活。誰都不知道我們是戲子和妓女,只知道我們是老闆和老闆娘。”
他呆呆的,聽明白了霍眉只要他再工作十幾年,她心疼他,沒打算讓他幹一輩子。
“那個時候——你就可以坐在櫃臺後面,一邊數錢,一邊發胖。”
窗戶大開著,春風貽蕩,吹得人遍體輕盈暢快。霍眉閉上眼,想起南洋,仍覺得是個關於愛情的神話。
也許會在那裡碰到摩根?摩根要是願意跟她好,她也願意跟摩根好;摩根要是想找她算賬……憑什麼?何氏夫妻的生死關她席太太屁事。
何況,她和席玉麟肯定比那兩個愣頭青會賺錢,她要穿比摩根更貴的旗袍,買比摩根家更貴的房子。只有在經濟方面都贏過這位小姐,霍眉才是完完全全的勝利者。
她會贏的。
霍眉越想越心神激蕩,看席玉麟半天不吱聲,很不耐煩地一拍他,“你沒什麼想說的嗎?”
“我說——娘娘好厲害。”
“哼哼,我不是一般的厲害。”氣氛都到這兒來了,她就又祥寧鞋局的創業史講了一遍。過去即使在事業的巔峰期,也沒人愛聽她自吹自擂,現在好了,逮住了席玉麟,她天天講、天天吹,他也捧她的場。
最終總結道,“在馬來開華人餐廳非常有前途,華人愛去,馬來人也愛去。何況那邊的大多是福建、廣東人,我們開個川菜館子,那可不獨一無二嗎?你說是不是?”
“是。”
“狗日的,你就只會說是。”
“我本來就沒什麼主意。你是個聰明的,你要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席玉麟笑著說,“哦,我一直夢想著當個會計來著——到了那邊,我先上一年夜校,然後當霍老闆的小會計。”
霍眉很得意道:“席玉麟,沒有我,你可怎麼辦!”
這是實話。如果沒有她,席玉麟都活不到四十多歲,沒準哪天就自己把自己給殺了。
回家只眯了四個小時,他起來扒了兩口她做的面,匆匆又回市院了。晚上大概十一點才回,第二天她醒來,人又走了。
開門的時候,她又聞到一股酒氣。
“別罵!”席玉麟一看她要張嘴,連忙抱住她,“別罵,哎呀,燻著你了,對不起。這一個月都是陪同一位東家……你猜怎麼著?”
他比了個五。
霍眉狐疑道:“他願意給你五百彩頭?太多了吧?還是一次五十啊。”
“他是個導演,有意讓我試一個角色,要是試上了,五千。第一次說的時候好好的,後來又找了另一個人,也是個伶人,說他也合適。狗東西,現在還猶豫著,我一顆心也提著,不得不隨叫隨到。”
“五千?”霍眉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你要是選上了,要拍多久?”
“三四個月吧,反正比唱戲輕松,不用練功。院長也給市院起宣傳作用,如果我是因公出差,只是那幾個月的薪水沒有了,不會倒扣錢。”席玉麟嘆一聲,“院長也在跟導演談……哎,總薅著我,我一去,不是當眾在那裡又唱又演的,就是喝酒。日他祖宗。”
“哎呀,五千呢!”
“是啊,五千呢。”他搖搖晃晃到沙發邊上,腿一軟,栽進去。不知是怎麼做到的,自那次半夜吐過後,他就再也沒在家中吐過,最多回來癱著。
漸漸地,霍眉也習慣了,除非他叫喚,不然不搭理他。
幾天後她去買煙,隔著玻璃櫃,一眼看到了席玉麟的側臉。這小子是有點姿色,賞心悅目,她在一排男女明星的臉之中,果斷挑了他打廣告的。
然而這煙不太行,席玉麟的臉也救不了了。
煙盒子還是留著,拿去打趣他。席玉麟從第三視角看自己的臉非常尷尬,特別是這表情還裝得挺深沉,尷尬幾秒後,又一把將盒子奪回來,“叫你不要抽煙了。”
霍眉討了個沒趣,轉身就走。
席玉麟其實已經透過她持續抽煙這件事,完全確認了她不想和自己生孩子。唉,算了。霍眉給了他一顆糖,他還找她要第二顆,把她惹生氣了,或許第一顆都要收回去。
那時候他該怎麼辦呢?他過了許久有霍眉的日子,就再受不了當單身漢的日子。他會跪下來求她別走。她要是不迴心轉意,那他就去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