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玉麟晚上回來,剛開啟門,就被空氣中漂浮的辣意襲擊了雙眼。霍眉戴著圍裙,也眯著眼睛鑽出來,“就等你回來!給我把辣椒剁碎,要很碎很碎。”
他於是接過了菜刀,又快又響亮地在砧板上剁起來,剁得咳個不停。剁完了去洗澡,無意中用手抹了一下眼睛,嗷嗷叫了半分鐘。
當晚霍眉又被聲響吵醒了,本想繼續睡,忽然意識到不是無線電聲,是搖床腳的聲音,一下精神了,意識到是週末。她還想把席玉麟叫起來看熱鬧,然而怎麼扒拉他都不醒。雖說知道吃了安眠藥,霍眉仍覺得擔心,怎麼睡這麼死?萬一起火了,地震了,空襲了怎麼辦?
“席玉麟?”她在他臉上拍了拍,後來幹脆把人的肩膀抱起來晃,“席玉麟?”
他的脖子就向後折著,毫無反應。霍眉只好把他重新塞回被子裡,就這點兒工夫,上面的聲響已經停了。兩三分鐘,挺短的,不過也比何炳翀那種幾秒出來的好。
第二天出門買菜遇到201的女人,霍眉就幸災樂禍道:“你男人三分鐘。”
那人沒料到隔音居然差到了這地步,大為震撼,僵持幾秒鐘後,反唇相譏:“你男人是戲子。”
這下霍眉沒話說了,拎起小包迅速離場。
臘月二十三,市院舉行了封箱儀式,總算放了假。鬧鐘仍在六點準時響起,他彈坐起來,然後想起不用上班,激動的心情難以言表,又縮回被子裡一把抱住霍眉。他倒是很快睡著了,但大清早的,那家夥翹得很高,頂著霍眉睡不著。她幹脆起了,一邊洗漱,一邊想:放七天假,有沒有可能成一次呢?他不主動提,我真是不好提。
洗漱幹淨,她重新上床推了推他,“好不容易放假,要不要起來玩?你要休息也可以。”
他迷迷糊糊地把上半身支起來,“去哪玩?你想到別的地方去嗎?”
“到處都在打仗。”
“也有沒打仗的,我們近一點,就在省內。”
“哎,不要,我這心裡總是惴惴的,半路上飛機扔個炸彈怎麼辦?什麼時候仗打完了再出遠門吧。”
過了這段安逸日子,霍眉就貪戀得不得了,不願冒任何風險了。她也沒想出什麼特別好玩的,照舊出門買菜,只不過這回席玉麟陪她一起。兩人坐在公共汽車並排的座椅上,你用肩膀撞我一下,我用肩膀撞你一下。
到了菜場,忽然有個大嬸朝這邊咯咯笑著喊了聲:“焦太太!”
兩人還渾然不覺,推推搡搡地往前走,走一步,另一個擺地攤的大爺又喊:“李太太!”
席玉麟覺得不對,朝大爺看了一眼,大爺就舉著個白菜葉子跟他招手。原來叫的是霍眉,說她是焦桂英、李亞仙等戲中人物的太太。霍眉也反應過來,對席玉麟笑道:“你很有名嘛!”說著,就拽他去買菜。那大爺跟她有個面熟,這下可開啟話匣子了,“你是這小子的太太呀?”
“是呀!結婚沒多久。”
“哈哈,別看我是個賣菜的,賣菜只是因為閑不住,我兒子在銀行上班。我手頭閑錢多得很,經常往市院裡溜啊!”
“謝謝你記得他呀,恐怕你不知道......”
席玉麟跟在她身後,把臉往領子裡縮了縮,今天穿著相當臃腫的大棉襖大棉褲大棉鞋出門,臉也素著,就是怕被認出來。他覺得帶給霍眉的不是個好名聲,不知道的,都以為他跟人亂搞呢。想著想著,莫名生出一種悲憤的心情,他和霍眉一輩子都離不了“亂搞”這個名聲。事實上,霍眉的愛好很多,獨獨不愛跟人調情。
那大爺盡說席玉麟的好話,霍眉回頭看了一眼,這家話低著頭發呆,知道指望不上他,自己言笑晏晏地買了大爺的白菜、道了別。走出市場後,席玉麟沒頭沒尾地來一句:“我們應該到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去生活。”
“那離婚吧。”
他一愣,“啊?”
霍眉睨他一眼,噗嗤笑了,“你現在可不就是吃名氣這碗飯?沒人認識,就沒有收入,那我跟你做什麼?”
他閉了嘴,心裡莫名有些難過,不知道自己還能有多久收入。現在吃的還是青春飯呢,等年紀再大,只能像席芳心、石班主那樣自己拉桿子、當班主,然而他不擅長當一個組織的領袖,別說能不能把杆子拉起來了,可能還會把前期投入虧進去......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