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腳步不穩,仍追上去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鏡老闆……”
“哎喲,別,我可擔不起。”鏡花冷笑道,“現在外面都叫你老闆。你先前不上進,現在來跟我又爭又搶的。我叫你出來吃飯,你還特意熨了衣服?”
席玉麟剛想爭辯,一低頭,發現自己的衣服真的挺括平整,沒有一絲褶皺。熨鬥這東西,私人難買到,只在席香閣辦公室裡有一臺,鏡花大概以為他還特意去找了席香閣要熨鬥。
怪了,難道霍眉在家裡買了一臺?
見他不語,鏡花繼續發牢騷,“你真是漁翁得利!東家能記住你,主要是因為認得我。我陪了他那麼多酒;大年初一不在家裡過,卻往他那裡跑;有次淩晨他開車陷泥裡了,一個電話過來,我又去給他拖車子、又給他開車……就這樣,他才捨得給我砸錢!”
席玉麟覺得他聽起來是很慘,然而也不能一味地在這裡跟他耗,冷風一吹,酒勁兒往腦袋上直竄。他道:“好了,我沒有故意要……”
“不故意,你就把這事兒推了。”
“拍張照片就一百,憑什麼推?”
“你怎麼跟我說話的?我是你社長,真不怕把你踢出去?”
席玉麟實在發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只聽到鏡花要把自己踢出去。這很不好,不管是聯絡、談價錢、訂行程還是吸納成員,全是鏡花一個人的活兒,資歷深,號召力也大。倘若真把他踢出去了,他就算有那個心力另起爐灶,也沒法跟水月社分庭抗禮。
不過是一百,鏡花帶他出去一趟就不止一百,不必得罪。只好得罪東家了。然而東家和鏡花的影響力不是可以同日而語的,鏡花最多把他踢出水月社,東家的脾氣若上來了,可以封殺他。
席玉麟越想越腦子疼,幹脆撂下鏡花,自己趔趔趄趄回家了。霍眉正盤腿坐在沙發上看小說,聳了聳鼻子,“你喝酒了?”
“還好,三兩。”
“那你挺菜的。”霍眉洋洋得意道,“我喝五六兩都能走路。”
席玉麟望著她笑,一會兒又站起來,想起自己還沒按規定把外套掛在三腳架上。把衣服脫下來後,又問:“家裡有熨鬥嗎?我衣服怎麼這麼平?”
“沒有。不過我是給你熨了熨,就用微潮的毛巾包住熱水壺底部,然後往衣服上過一道,一樣可以弄平整。”
他呆了呆,“你怎麼想出來的?”
“媽的,過去在漱金的時候,你們的衣服都像醃菜,就我的平平整整,你一直沒發現嗎?想要好看,總是有辦法。”霍眉的視線又回到小說上,“衣服別掛那兒,拿衣架掛出去吹風,不然有酒氣。你也別現在洗,坐著緩緩,裡面又熱又悶的小心摔了……”
席玉麟把衣服掛出去,然後回到沙發前,跪坐在地上,把臉埋在她膝頭。
偵探小說頓時就不好看了,霍眉覺得這人喝點兒酒,就格外可愛。她用手指在他下巴上撓了幾下,“嘬嘬嘬,小青!”
他抬起頭來,腦袋隨著她的撓動微微擺動著,兩頰的粉在她膝上蹭掉了一塊,露出泛紅的臉皮;沒蹭掉的地方仍是白的。霍眉把膝蓋那塊的布料拈起來抖了抖,隨即指揮道:“去給我倒杯熱水。”
水倒過來,她又指揮,“給我捶捶腿。”
席玉麟就坐上沙發,認認真真地給她錘。他力度相當大,第一下錘得霍眉幾乎彈起來,後面習慣了,酸酸爽爽,倒比她自己拿艾草錘錘得舒服。畢竟工具是死的,人的手卻溫熱、柔韌、有輕重緩急。
把她伺候高興了,她揮手道:“去洗吧。”
席玉麟訥訥地站起來,酒勁兒正好在他腦子裡發酵到高潮,他磕磕絆絆道:“我想對你好,要是有哪裡沒做到的,不是不願去做,是我不知道。你可千萬別等著我猜,說出來、教給我,讓我去做什麼,我都會去做。”
這話彎彎繞繞、不明不白,但霍眉向來聽得懂,訝異於這小子還有這份心思。她覺得席玉麟挺好了,只是自己平日裡在細枝末節裡嚼得更多些,他便受寵若驚,覺得無以為報。她在這裡出神,席玉麟就又湊上來,懇切道:“我愛你,你不要不知道。”
她哧的一聲就笑出來,“以後你喝了酒早點回家,別在外面跟人多說話!”
腦袋暈著,他上床更早,把盒式袖珍小鬧鐘訂到五點。早上醒來頭痛欲裂,他下床洗漱,霍眉仍睡眼惺忪,但強撐著起來惡心他一下,“我愛你,你不要……”
席玉麟吐掉漱口水,拎起手提包奪門而出。霍眉就心滿意足地睡回籠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