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好花不常開 第二天,直接發燒了。……
第二天, 直接發燒了。
她實在是不年輕,喝多了酒,還吹冷風,就理所當然地發燒了。席玉麟覺得她蠻好笑, 也蠻可憐, 因為太傲慢, 她似乎總認不清形勢......你很富有, 但這把年紀還折騰就是會發燒。
院子裡全是警衛, 一個照顧生活的傭人都沒有。瞿醫生也沒什麼可幹的,開了兩片藥, 只能等她自己好;最多再敷條冰毛巾降溫。
擰好毛巾, 他就輕聲招呼席玉麟過去,把毛巾遞給他,一個勁兒地使眼色。
元寶鬧道:“怎麼不給我?我樂意服侍彭太太!”
“你樂意,她還不樂意呢!現在不辦那事兒, 太太玉葉金柯, 是你能碰的嗎?”瞿醫生好言好語地勸了他,推著他的肩膀走開了, 臨走前又回頭使了個眼色。
席玉麟於是進屋, 把毛巾搭在她額上。許多頭發絲黏在額上,擋住了,他剝開厚厚的短發,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原應該長左耳的地方, 現在只剩一圈肉芽了;耳道附近還有輕微燒傷的痕跡,十分醜陋。
再不追求容貌,她也是個女人。
他心裡一下堵得慌,坐在床邊, 傾身去按揉她的太陽xue。肢體撫慰是他表達關心的方式。對漱金的小孩好使,對霍眉好使,對她應該也好使。
申屠真果然靜靜地躺在那裡讓他按,等他停了,才睜開眼,“把頭發撥開,涼颼颼的,不習慣了。”
他垂下眼睛,“對不起。”
她笑著哼了一聲,“你賤不賤?”
“不賤。”
“那就不要說對不起。我擋著傷口,是怕人問,讓人知道了是被男寵弄的,豈不成笑料了?自己心裡倒不會不舒服,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我愛在河邊走,濕成什麼樣都認,被你拖到水裡淹死了也算自作自受。”她盯著他的左耳,其上有一圈蜈蚣般的縫合口,“但你,自己當著階下囚,對不起主子來了!你賤不賤?”
席玉麟似被人當頭棒喝,愣愣地站起身,連反駁的聲兒都沒了。
一直不服這個不服那個,但看到李舟就忍不住喊爺,下意識地認為申屠真比自己尊貴......總把自己當個下等人,還覺得不靠上等人、自己掙錢就很光榮。
好比一頭牛,別的牛都需要被人鞭策著犁地,它不要人鞭策,自己猛猛犁,犁完後還很有成就感,感覺自己不屈不折、鐵骨錚錚。
不勞動的人賺得盆滿缽滿,勞動的牛得到一捧幹草。人在地裡摔了一跤,牛覺得對不起她。
他望向這個女人,行徑荒唐,心中雪亮。
申屠真閉上眼,把額上的濕毛巾扶正,虛弱地朝他擺了擺手,讓他該幹啥幹啥去。席玉麟也沒啥可幹的,坐在床邊繼續給她揉,心境卻跟剛才完全不同了。
不久,入了冬。
瞿醫生的針灸技藝相當高明,他雖然仍不舒服,卻不像從前那樣,天一冷,疼得走不動路。而且疼歸疼,他這個年紀的大小夥子還是火氣旺,裹在厚棉被裡,越睡越熱。
申屠真卻越睡越冷,剛燒水洗完澡後上床,渾身熱騰騰的;到了半夜被凍醒,被窩裡的熱氣都散光了。於是她在房裡加了兩個炭盆。席玉麟每天早上醒來,喉嚨冒煙,鼻血直流,嘴上還打了兩個泡,“你不能睡自己的房嗎?晚上就是純睡覺,幹嘛要和我擠一屋?”
她不語,只是一味地往盆裡加炭。
瞿醫生建議她去找元寶睡,直接一張床,小夥子可會發熱了。他是存了幫元寶的心思。不過就如他所預料的一樣,申屠真嗤之以鼻,覺得不過是個供人褻玩的東西,床上親熱也就罷了,睡覺還抱著睡?成什麼體統。她是不屑於跟男寵黏黏糊糊、拉拉扯扯的,自降格調。
瞿醫生也不敢問那你幹嘛跟人小李擠一屋?
天氣越來越冷,臨近冬至時,落了一場雪。
席玉麟很多年不玩雪了,實在是閑得發慌,才蹲在門口堆雪人。雪很薄,堆不成大的,只能捏一排小的,再給它們每人發一根樹枝,像士兵扛槍。
申屠真坐在屋裡,聲音不大不小地說:“別玩了,寒氣凍骨頭。”簡直是一副教育兒子的口吻。他懶得理她,蹲著又捏了片刻,自己也覺得沒意思,坐回房裡,“你把收音機借我聽聽吧。”
“你要聽什麼?”
“日本人。”
“日本人打不到這裡來的。”她輕描淡寫道,“你自己的日子都沒過好,還關心起國家大事來了。和你有關系嗎?本來還有心理疾病,應該放鬆心情,一聽戰況不是盡給自己添堵。”
席玉麟於是得出結論:中國大概在打敗仗。
他其實恐慌有餘,沉痛不足。打到四川,那他可能就會被日本人的炮轟死,這種死法是最下等的,還不如自己跳河幹淨。至於說中國在打敗仗......不打仗、打勝仗的時候,他也沒有享受到好處。興,百姓苦,亡,百姓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