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細劍有五寸,不算特別長,但是實打實的硬金屬,不是能卷在舌下或伸縮的那種。在席芳心和劉洪生的時代,繞場的重頭戲就是表演吞劍,後來因為太過危險就漸漸不教給徒弟了。
此時他將頭完全仰起來,拉直口腔與食管,緩緩將劍送了進去。
王蘇和劉靖迅速靠在了他身邊,以免他人沖撞,造成意外。
當劍柄卡在嘴角時,他的臉已經憋紅了;抽出來時速度稍快一些,將劍遞給王蘇沖洗後歸還入鞘,向眾人鞠了一躬。
演員所等待的就是這一刻:鋪天蓋地的叫好和掌聲。
那貝雷帽當真遞了十塊過來,席秉誠連忙雙手接過,慶幸好歹沒扔地上呢!頓時感覺自己像街邊賣藝、乞討的,不由得在心裡苦笑一陣,忽然聽到這人說:“你們這裡是不是有個長相很乖的男娃?”
我剛表演完,卻提席玉麟。
席秉誠頓了頓,朝後面喊道:“玉麟,過來!”
席玉麟連忙跑過來,他只遠遠看到大師兄似乎在吞劍,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剛站定,面前忽然就伸來一隻手扯掉所有綢子,接著彈力帶也被從頭頂拽下。
貝雷帽盯著他敷了厚厚藥膏的臉嘖了一聲,“給他洗幹淨。”身後頓時就湧出來幾個人,抽出手帕就要往他臉上揩。
王蘇立刻擋上來,“看官你這是做什麼?還請住手,太無禮了!”
“我無禮了?我幹啥了?只是想看看他的臉而已。你們做演員的不給觀眾看臉,到底是誰無禮?”
席玉麟把王蘇拉到一邊,上前去主動接過手帕,把藥膏擦掉了。增生已經消下去不少,只剩下大面積的淡粉色瘢痕,在素淨的臉上像水中暈染開的墨痕。
貝雷帽立刻“嚯”了一聲,對左右笑道:“還以為鐘老爺當真把這張臉毀了,這下我便放心了,反倒更有風情了!這叫什麼?這叫——”他走到席玉麟面前,伸出一根手指輕撫瘢痕的邊緣,“——桃花面。”
席玉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已經覺得相當不對勁,又聽這人道:“你不認得我了?哦,不認得也是正常的,畢竟當時我們是從後壓著你嘛,你也沒看到臉,叫得倒是......”
席玉麟揚手就是響亮的一巴掌。鼻血順著人中淌下來。
席秉誠簡直被這變故驚呆了,一把抓住席玉麟的肩膀把他往後拖。
“你聽他——”席玉麟怒喝道,“聽他胡說——”
席秉誠其實都沒聽懂貝雷帽的意思。但就算貝雷帽說了天大的混賬話,人家還沒動手,他卻先動手了,怎樣都不佔理。當下只示意劉靖把人帶走,自己留下來應付。
貝雷帽卻大喊起來:“打人了!他把我鼻血都打出來了!漱金是這樣做生意的嗎?”
圍觀的群中未必支援他,只覺得這熱鬧好看——戲園,不就是給人看熱鬧的嗎?於是也順著他的意思嘩叫起來,局面一時亂到不可收拾。
“等著!把他留下!打完人還想走?”貝雷帽陰惻惻地說,“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舒潛光,現稅務警察隊長。今天不是來仗勢欺人的,只是想交個朋友,槍都沒帶,什麼暴力手段也沒使。你不該跟我賠禮道歉嗎?”
席秉誠深吸一口氣,“你想要如何賠禮道歉?”
“要他也吞劍,不為難吧?”
“看官,他不會。不然還是我——”
“意思是就是說,他的臉也不給看,絕活也表演不了,還要打人,這就是漱金嗎?”
又是恰到好處的嘩然一片。席秉誠的臉色已經相當難看,看向席玉麟時,眼神幾近懇切地示意:你快跪下吧。席玉麟又沒法跟他解釋這個舒潛光做過什麼,心知讓大師兄為難了;卻磨著後槽牙,就是不肯跪。
舒潛光眼珠轉了轉,突然興奮地一拍手,“這樣!長劍你吞不了,那就吞一把中等型號的劍如何?”
真以為他要找出一柄更短的劍,席玉麟心說那試試就試試,至少不會在食管較深的地方留下割傷,之後治起來也方便。誰料他一根帶著瑪瑙戒指的食指在空中劃了半圈,落在皮帶上,又往下挪了挪,點道:“喏,劍在這裡。”
穆尚文已經勃然變色,沖上前嚷嚷:“狗東西,你別欺人太甚了!”
她怎麼又沖到前面來了?席秉誠已然感到焦頭爛額,一個兩個全不省心,只會將人家越激越極端。正要伸手時,席玉麟先他一步把穆尚文推回來,由劉靖拽著這罵罵咧咧的女孩先回去了。淡淡道:“我吞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