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世恕探出臉來,默然頷首,喚了一聲:“柳大人。”她頓了一下,又問:“現在什麼情況?”
柳大人回:“各縣都有出力,奈何水源太遠,取水艱難,火勢發展太快。”她嘆了口氣,“現在只有一條山路尚未封住,但是很快火就要燒過來了,一旦燒起來,唯一的路也要被堵死,現在上山太冒險,只能寄希望于山上的山民自己撤出了。”
宋世恕冷冷地瞥了柳大人一眼,轉而揚臉看向火場,片刻後才繼續說:“柳大人,我同都督又加借了三百人馬,即刻由劉大將軍帶領著進山,你這就放她們進去罷。”
眾人聞言一陣嘩然。柳大人當即把臉一沉:“恕下官不能答應。諸位軍士俠肝義膽,屬實令柳某人佩服,只是諸位皆是朝廷重器,此番上山,卻是兇多吉少,下官不能眼睜睜看著諸位入這火坑。”
宋世恕沒有理會她,徑自擲出腰牌,準備叫隨從遞給副將劉義。
柳大人立刻將人攔住:“宋大人,此事非同小可,倘若這火還有一分救性,柳某人也不會出手阻攔,只是這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柳大人說著話,聲音都在抖。知府臨行前,把開封交給她,那她就要擔起責任。她自然也想救火,可這火勢太猛,現在進去就是送死。
山上是有幾戶散戶被困,但加起來不過十幾個人,如果劉都督的三百將士為這十幾個散戶葬身火海,她如何跟知府交代?如何向朝廷交代?
所以她就算得罪宋世恕,也不能放人去送死。
宋世恕蹙眉道:“一切責任都在宋某人,與柳大人無關。”
楊思煥走在路上,聽到前方不遠處漸漸喧嚷起來,便也上前去觀望,她在人群中佇立許久,這時候回過頭,看到後方整裝待發的軍隊,不禁心頭一顫。就她所知的,這山上的散戶只有數十口人,且大多數年富力強的人都已經撤離,只有一些行動不便的老人和幼童還被困在上面,而這些軍士,為了那些老弱幼子,竟要豁出性命來挽救。她都開始懷疑,這還是封建社會嗎?還是說,她們此行不是為了救人,而是為了軍火庫?
正在楊思煥錯愕之時,不知誰故意用力推了她一把,叫她打了個趔趄,直接沖到馬車跟前。她下意識回過頭,想看是誰,卻發現所有人都在看著她,在萬眾矚目之下,楊思煥一時間失了神。待她回過神來,發覺腳下踩著一塊硬物,低頭一看,竟是方才宋世恕擲出來的腰牌。
她靜靜的不說話,當著眾人的面,將腰牌撿起來。她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山火將半邊夜空照得透亮,甚至刺得她雙眼發痛。她想,斷山上藏了火石的事,這些人大概都是不知道的,否則她們就不敢站在這裡互相推諉責任了,她們一定會有多遠跑多遠。
這樣想著,楊思煥就躬身將腰牌舉起,一字字說道:“下官鬥膽,有一個救火的法子,只是需要大人及眾將士的協助。“
“你是何人?“
楊思煥抬眸,向馬車裡面看去,首先看到的是一柄羽扇,扇子的主人坐在輪椅上,已默默的看了她多時。甚至周遭的人還沒回過神,那人又道:“年紀輕輕,也敢說這種話。”
宋世恕臉上略帶慍色,楊思煥知道,憑自己這個年輕的面孔,是很難讓人信服的。楊思煥緩緩直起身子,尖銳的目光落到她的臉上,她卻定定地回望過去,淡淡道:“下官太康知縣,楊思煥,願隨將士們一道,奔赴火場,生死自負。“
宋世恕看著她訕訕一笑,然後擺擺手,便算是同意了。
事到如今,柳大人已經沒有阻攔的理由,只好側過身來讓道放行。有人牽了一匹馬來,讓楊思煥騎了上去。塵土飛揚中,沒人察覺,有個身影站到了不遠處的大樹下,靜靜地看著楊思煥離去的方向。
樹影微微晃動,風微微吹動那人的衣擺,他的眼中滿是冷漠,好像在看一出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