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蹦蹦跳跳就跑出了門。而他哥哥卻扭頭走開了。
楊思煥看著阿寶消失的方向,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她看出來了,這個外甥很是敏感,他似乎不大滿意自己父親再婚的事。
楊思煥因此嘆了口氣:“慢慢來吧,這種事急不來。”
周威“嗯”了一聲,兩個人一道去了門口的小河邊。
楊思煥也和多多一起給那素未謀面的亡母燒紙,隨後取出銅錢,單獨劃了一方地來,重新點起一堆火。
周威讓管事看著多多,自己則到楊思煥身邊蹲下:“是給周尚書的吧?”
楊思煥目中閃過寒光,轉頭問她:“哪個周尚書?”
周威哂然:“你早該知道,這件事是瞞不下的。”
有微風拂過,楊思煥望著明滅的火苗又添了紙:“你都知道了。”
橘色的火光映在她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光暈,看著這樣的楊思煥,周威恍了一下,片刻後才站起來說:“豈止是我,刑部、大理寺,乃至聖上都知道你娶了罪臣的兒子。”
楊思煥不說話,聽周威繼續說:“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員,哪個底細不被摸得一清二楚。周爺也是,為了你,哪怕改個姓也好。好在當年陛下還是太女,她有意護著東宮的人,便沒人敢把這事捅出來,現在不同了,你日後回京,事事留心著些吧。”
楊思煥漫不經心地頷首,目不轉睛地守著沒燒完的火堆。
突然聽到多多喊了一聲:“黃先生。”
楊見敏聞聲也迎了出來,笑道“阿寧,你可算來了。”
楊思煥循聲回頭,看到多多興高采烈地牽著一個少年的手從不遠處走來。
少年卻遠遠地就看見了楊思煥,走近了時,反刻意不去看她。
少年提了點心上門,楊見敏說了幾句客氣的話,將少年笑迎進屋。
周威和楊思煥也跟著進門,待人都落座,周威道:“黃先生,我們夫妻倆一道敬你一杯。這些天,我這兩個兒子可給你添了不少麻煩。”說罷舉杯。
阿寧謙道:“我不過識得幾個字,同孩子們一道玩玩,‘先生’二字可是擔不起的。”他說著話,目光卻忍不住朝身側坐著的人看。
整個吃飯的過程,阿寧總不由自主地盯著某處發呆。
周威也發覺到,阿寧似乎總向楊思煥那邊瞧,眼神中有掩不住的光芒。
大家吃著飯就開始閑聊,阿寧很會說話,什麼都能說上幾句,但又很會察言觀色,不搶別人的風頭,什麼話都點到為止,讓大人小孩都舒服。就連不愛說話的阿寶,也加入進來。
阿寶說:“先生去過哪些地方?”
阿寧笑了笑:“很多,不過令我印象最深的是北漠的大硍山——滿眼差牙犬互的石壁縫裡,卻開著各式各樣的花,峭壁上伸出果樹的細枝,還掛著三兩個果實。”
阿寶嘴巴微張,彷彿腦海裡已有了畫面,回過神來,他說:“我也想將來和先生一樣雲遊四海,把這大好河山看一遍。”
楊見敏駭然:“你一個男孩怎能到處跑?”
阿寧知道說錯了話,就向阿寶解釋:“阿寶,我是跟著我母親去的。世道兇險,一個人雲遊四海可不像想象中那般美好。”
周威存了心眼,北漠多戰亂,一般人不會去那裡,就連商人都會繞道,眼前這少年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實在不簡單。
她就試著問阿寧:“黃先生家在何處?又是在何處與子初相識的?”
阿寧只是笑著看了看楊思煥:“這個說來話長,在下落水,楊大人救過在下一命。原以為不會再見,卻不曾想又一次偶遇在這裡了。”
而楊思煥則頻繁給自己倒酒,悶悶的連喝幾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等到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楊思煥便站起來道:“大哥手藝還是和從前一樣好;我手頭還有事等我回去處理,就先回去了。正好天黑了,路上不安全,我順路把阿寧送回客棧。”
楊思煥說著,拍了一下阿寧的肩膀。
楊見敏站了起來:“再坐會兒呢?”
楊思煥卻已經背手跨出了門,走到院子裡。
阿寧只好道:“謝謝楊大哥的款待。多多,阿寶,明天見。”
因是中元節,街頭空空蕩蕩,楊思煥走得很快。阿寧追出門去,遠遠就看楊思煥連同她手裡的燈籠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