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桂氏走在廡廊下,步子都沉了許多。
聽著聲音,桂氏拉著兒子疾步向前,不敢回頭,直到淅淅瀝瀝的雨聲慢慢蓋住了孩童的哭聲。
“七爺請留步。”
桂氏聞聲足下一頓,愣愣地轉過身去,只見孫協的隨從站在不遠處,躬身向他道:“七爺,家主找您議事,勞您過去一趟。”
“同我議事?”桂氏淡淡地說道。
隨從只是一笑:“您過去便知道了,是好事。”
桂氏扭頭看著屋簷下斷斷續續的雨簾,水霧繚繞在院子裡的青石地面上,一股寒意向他襲來。
“爺,家主和大人都在那裡等著您呢。”隨從柔聲催促。
桂氏便將手裡的傘交給兒子,叫他先回去吃飯,而後提步跟著那人走了。
桂氏一進門就看到高坐在上首的婆婆,方才還哭鬧著的女兒此時已然不見了蹤影,廳堂的兩側各設兩排八座的交椅,但桂氏沒資格坐。
他站在大廳中央,妻主孫宜坐在左側梨木雕花椅上,正捧著一盞茶靜靜地望著他。
桂氏的目光匆匆掠過妻主,便朝孫協見禮:“侍身見過家主。”
孫協微微頷首,頓了頓才慢慢說道:“我記得你母親曾是杭州的一個縣令,你也算官宦之家子弟。”
桂氏低下頭,縣令這個芝麻小官,在孫家人眼裡根本算不得官。
“回家主,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他母親病逝後,家道敗落,他便成了瘦馬,做了孫宜的外室,有了女兒之後,父憑女貴,才被抬作小侍進了孫府。那時他才知道,原來在他前面,她還有六個男人。
做瘦馬最可悲的,就是生出了感情。
“誒。”孫協打斷他的神思,“既是官宦子弟,想必大戶人家的規矩你該知道一些的。”
“家主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既然如此,老婦就直說了。歡歡是我孫家的長孫女,理應養在你妻主的正夫名下。”
饒是早已有了心理準備,桂氏還是怔在當場,他略帶徵求的將目光投向孫宜,卻見她一臉淡漠,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裡。
意亂情迷時與他十指相扣,信誓旦旦的是她,要奪走孩子的也是她,到現在桂氏終才認清一個事實——自己在孫家唯一的意義,大概就只是孩子。
是否女人都是這樣無情?
桂氏絕望地垂下眼眸。
“我知道你一時半會兒割捨不下。”說話者是孫宜,她冷不丁的開口,語氣卻是冷冽至極,“但你要為孩子考慮,她若跟著呂氏,從此便是嫡孫,她長大之後,多少也會念些舊情......”
桂氏打斷孫宜的話,撩袍跪下:“蒙家主不嫌侍身卑微,善待吾女,更不厭其煩地教導之,歡兒能得家主親訓,自然好過跟著侍身庸碌無知,侍身便替歡兒謝過家主與妻主。”
孫宜知道桂氏的性子,原以為要多費些口舌,卻沒想到,一向倔強倨傲的男人居然會這麼爽快地答應這事,不由一愣,回過神來語氣就柔下幾分:“你能這樣想就好。眼下還有一事。”
桂氏抬起頭來,默默回望孫宜,眼中分明是幽怨,面上卻是平淡如水,一如從前的溫順隨和:“妻主還有什麼吩咐?”
孫宜本想將母親的意思傳達給桂氏,但看男人的眼神,心下一軟,竟無從開口了。
“歡歡還小,自小就跟著你生活,一時離不開你。”孫協見女兒不說,她便說道,“不過小孩子忘性大,過幾日便好了......”
不必等她把話說盡,桂氏就懂了,他緩聲回:“侍身明白,日後侍身盡量避開歡兒,不讓她看見我。時間久了......”桂氏的嗓音一低,複道:“時間久了,她就不總吵著要我了。”
孫協嗯了一聲,直誇桂氏深明大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