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她先上書將自己的想法奏給太女裁定,得了太女的批複,才開始動手起綱。
不知不覺已是深冬,這個冬天格外冷,連日暴雪,不少地方起了雪災。北平戰亂剛平,北漠又起叛軍,朝堂之上,一事未了又一件事被牽出,上朝的時間越來越長。
楊思煥終日忙於編書、擬旨,有時連飯都忘了吃,日子久了身體招架不住,好不容易熬到暮春,她卻病倒了。
她告病在家,養了三四日還是沒精神,嘴唇泛白,拿筷子的手都有些抖,劉氏放心不下,而大夫過來看過只說是病後體虛,給她開了幾劑補藥。
這天中午,春春出去買藥,劉氏去城隍廟燒香,楊思煥則在屋裡睡覺。
從廟裡回來,剛跨進院門就聽到若有若無的低吟聲,就好像魚在吐泡,循聲望去,只見院中海棠樹下擱著一團棉被。
不知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劉氏看到那棉似有抖動,遂走上前去,不料揭開被子,竟露出一個襁褓,裡面裹著個小小的嬰孩。
劉氏連忙將襁褓抱起,驚然喚道:“思煥、老文,快出來!”
楊思煥睡得正沉,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叫她,只覺得眼皮很重,睜不開。這時文叔抱著一盆剛洗好的衣服從河邊回來,進門便注意到劉氏抱著的襁褓。“老爺,您手裡是什麼?”
劉氏低頭望著連眼睛都沒睜的嬰孩,嘆道:“也不知是哪個缺德鬼,把剛生下的孩子扔到咱們家。”
“我看看。”文叔說著就擱下衣盆,將手搓熱接過襁褓...屋裡有火盆,整個屋子暖烘烘的,兩人進屋將襁褓解開,劉氏就嘆氣:“好在是個全乎的。”
楊思煥做了個好長的夢,夢見傍晚時自己放衙回家,回的竟是小墩村的家,周遭一片寂靜。身後緋紅的朝服在風中獵獵飛舞。
“世景,我回來了。”她幾乎是脫口而出,喚了周世景的名字,話一出口,她就沉默了。耳邊只有風刮過的聲音。
“哇啊~哇啊~”突來的啼哭聲將她驚醒,她揉了揉眉心,哭聲是從隔壁臥房傳出來的。
她推門進去看到孩子,先是一怔,聽文叔道:“多半是家裡人嫌他是個男孩,不想養了,打聽到老爺和大人心善,就丟到咱家院子裡。”
楊思煥抿著唇,湊過去將他小心翼翼抱到懷裡。
說來也怪,原本還哭得撕心裂肺的小東西,到她懷裡就不哭了,小嘴扁了扁,眼淚沒幹就睡著了。
楊思煥的睫毛重重垂了下去,長身立在那裡,低聲淡淡道:“他和我有緣,留下吧。”
“兒啊,這可不是小事,你年紀輕輕尚未成親,身邊就養這麼個孩子,這讓別人怎麼看?萬一...爹是說萬一,世景都走了兩三年了,他要是不回來了,你將來還是要娶夫的,你帶著這孩子,豈不是...”
楊思煥不說話,慢慢往自己房裡走,低眉盯著懷裡的嬰孩看,目光都柔了幾分。
她們有了孩子的事,她半年前就知曉了,卻沒想到,他會將孩子送回來。
“也好。”這樣她就少掛心一個了。
自這日以後,楊思煥就成了翰林院最晚放衙的人。原以為要一年多才能完成的《算術集》,只七個月的功夫就寫成了。楊思煥也因此被戲稱作“拼命快手。”
除感嘆她編寫速度之快,朝中不少人更多的是懷疑那本《算術集》的質量,畢竟科考不考算術。朝中算術巨擘多在國子監,翰林院極少有精於算術的。
楊思煥的初稿剛成時,就有人已經寫好兩份摺子等著她:若聖上褒獎她,就檢舉她找人代筆,參她欺君罔上;若聖上不滿意,就參她消極怠工、屍位素餐,來個火上澆油。
她們的這些小心思,楊思煥早有察覺,當中道理她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只因五皇子嫁給徐少將軍的那日大鬧了一場,搞得徐家很沒面子,徐少將軍就將事情的源頭歸結到楊思煥頭上——雖然從始至終楊思煥都沒和那位五皇子見過幾回面。
早已仙逝的徐老將軍當年跟著先帝打江山,立下赫赫戰功,到了徐將軍又是個猛將。
徐少將軍乃徐將軍唯一的嫡女,她叔叔又是宮中四如君之一,同時也是三皇女晉王的生父,有了這層亂七八糟的關系,楊思煥就被人盯上了。
楊思煥官從五品,官位不高不低,且無實權,又是鄉下考上來的,背後無人,就算沒有五皇子的事,她每走一步也都不敢大意。
況且她現在已為人母,上有老下有小,做起事來都有了奔頭,以往她從未為未來做過規劃,只是隨波逐流,但自從有了孩子,她就常在睡不著的時候暢想未來。
她甚至夢見過自己穿著深紫的朝服,站在百官之首,夢見為周家平反將周世景光明正大地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