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一隻溫暖的大手已經覆了她的手背,“集中意力,腰桿挺直,注意我的氣息。”
周世景說完,握住她的手開始運筆,寫下“天地玄黃,日月洪荒”,橫撇豎捺皆一氣呵成。
楊思煥頭一回見他的字,那八字筆酣墨飽,筆筆初寫黃庭,畫畫恰到好處,這樣的筆法她從前只在博物館看過。
她垂眸,不禁為方才的胡思亂想羞愧,心情也漸漸平複下來,道:“哥,能不能再教我寫幾遍,我想跟你學。”
劉氏送老太太出門,去了一時再回來,看到周世景正彎腰握著女兒的手在寫字,甚是親密,臉上露出欣慰的笑意。
年三十,除夕夜,楊家堂屋裡。
昨夜不知劉氏與周世景說了什麼,周世景今天一天都不怎麼說話。
夜裡三個人圍坐在四方桌前,劉氏給楊思煥和周世景各倒了一杯酒。
“思煥,快敬你夫郎一杯酒,這些年他不容易。”
聞言,周世景濃密的睫毛垂了下去,楊思煥起身,一手端一隻酒杯,將其中一隻塞給周世景。周世景先是一怔,眉頭微蹙,猶豫片刻才接過。
楊思煥抬袖笑道:“哥,我敬你一杯,新的一年我們......”
話說到一半,杯還沒碰,周世景已經仰頭將酒喝下,眼睛直直盯著對面牆角。
楊思煥愣了愣,為了緩解尷尬,楊思煥馬上也喝了自己的那杯,笑著說道:“誒,這酒喝著倒暖和,一下子就不冷了,日後夜讀可以往水裡加兩滴。”
劉氏就笑:“這可是烈酒,也就過年準你喝一杯,日後可碰不得。”說罷又給周世景夾了一塊子牛肉,道:“往後世景可要替我管住她。”
楊思煥聽這話裡諸多曖昧,不由地低頭扒飯去了,卻聽周世景道:“爹,我敬您一杯。”
說完起身和劉氏對飲一杯酒,飲罷,道:“十年前我家破人亡,若不是您好心收留,就沒有今日的我,我永遠感激您和楊家。”
說完深深鞠躬,楊思煥聞言覺出蹊蹺,當下坐好不動。
劉氏道:“這孩子,怎麼突然就說這些話?”
周世景捏緊杯緣,微微側身道:“爹,年後我想去府城吳府做兩年幫工,姐兒趕考的錢您就不用擔心了。”
劉氏面上的笑容驟然消失,道:“兩年?明年你和姐兒就該成親了,不行,你不能去。再者說那大戶人家的錢豈是那樣好掙的?”
“成親.....爹,我和她不合適,她還小....”
“你打住。”劉氏面色蒼白,突然打斷他道,“什麼合適不合適?我只想問你一句,當年我是為何收留你的?你又是怎麼發的誓?
屋裡一片死寂,風吹空枝嗚嗚悲號,間或有雪從屋頂滑落在地,發出一聲悶響。
楊思煥低頭,指尖深深嵌入掌中,聽劉氏抬高嗓音問道:“你說!”
“爹,您別說了。”楊思煥道。
周世景始終無話,背身對著父女二人,楊思煥緩緩抬頭,看著周世景的背影柔聲道:“我知道了,這樣也好,我也一直把你當親哥,我心裡你和大哥二哥是一樣的。”
說著,她扯了扯嘴角:“我怎麼會和哥成親呢?所以哥,你還是留在家裡照顧爹吧,這樣我也能放心一些。”
語畢,周世景的背影似乎抖了抖,沒等劉氏再說什麼,楊思煥就進裡屋了。
身後的門被合上,屋裡一片漆黑,楊思煥靠著牆,呼吸也重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