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
不知道為什麼,宋學儒今天似乎格外的激動,從早上帶饅頭回來之後,到現在抓著陳會安手腕準備聽他去山洞解釋的路上,都格外激動。
一個人在極致悲傷的時候在想什麼呢?
陳會安撫上宋學儒的額頭——沒有因為昨天的大雨而導致發燒,也不像是被那小鬼鑽身的樣子。
一個人在極度悲傷的時候會怎麼做呢?
陳會安覺得如果是自己的話,應該會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待著,待很久很久,待到分不清山洞外是白天還是黑夜的時候,待到他餓了困了卻什麼都不想吃的時候,待到他不想再被任何人看見的時候……
可宋學儒看樣子不是這樣的,他好像一直一直在忍,好像有什麼東西堵住了他喉嚨,是責任嗎?還是他自己給自己定下的皮套?
為什麼要假裝很不在乎呢?宋學儒。
“宋兄,”陳會安坐在山洞口,旁邊靠著熟睡的蓮月,“你……”,他想了想又閉上嘴,“蓮月是我在靈巖山認識的一戶人家的孩子。”
話說靈巖山,礦石資源豐富,風景也秀色可餐,作為春上北冬下南的陳會安來說,自然是一個為了躲避季節更換而導致增減衣物的好去處。
可靈巖山在這十幾年來都有一個恐怖的故事流傳著……
“你們聽說了嗎?劉家那大老婆終於要生孩子了!咿喂,怪嚇人的。”田裡種地的村民說道。
“啥?啥怪嚇人的?”
“這個孩子啊,懷了起碼……”那村民湊近了些,把五指並攏。
“七十天?”
“當然不是,”他敲著聽者的腦袋,“七年。”
“七年……”聽者點點頭,“什麼?七年!這懷的是什麼玩意兒?怪物吧?”
“好可愛的小嬰兒!多少歲了呀?”
“十七。”他母親回答道。
“原來……啥玩意兒!十七歲!”
陳會安來到靈巖山那一年,是嬰兒蓮月剛滿十七的那年。作為一名專業的半吊子,他不止為了這裡的寶貴礦石而來,也為了親眼看到這個傳聞而來。
一個襁褓中的孩子,十七年內幾乎沒有任何變化,著實神奇,怕不是——被鬼附身了吧?
“你要看快看,不看就滾。”嬰孩的母親是個性子潑辣的寡婦,如今四十出頭,幹活勤快,做事利落,“你能破就破,不能也滾!”她“呸”了幾聲,似乎對這種說是道士的人見慣不怪,“我家也供不起下一個吃飯的人!”
七日之後。
“看來你能力也就這樣,我兒子一輩子當個嬰兒也好,請吧——”女人開啟門,微微鞠躬做出動作,“請快出去吧!”
陳會安無奈,也只能搖搖頭。
“打住!你先別動,我給你算算銀子,”女人突然一抹布甩在桌上,“一頓飯錢我算你一兩,那麼……”
這些天陳會安做活也不少,挑糞種田樣樣在行。
“算了,”女人打量著他洗得開線的衣裳,“我看你也無家可歸,要不就留下來,當我相公?”她笑起來,連帶著眼角的皺紋一起笑起來,可越是這樣笑,越讓人感到恐懼——一個瘦弱的不能再瘦弱,手上青筋暴起面板薄得能看見骨骼的“屍體”站在你面前沖你笑著,就好比公雞進了饑腸轆轆的老虎籠裡,只能不斷地撲騰翅膀逃離逃離不了的死亡。
還好這個籠子的門是開著的。
“算……算了吧!”
“那就快滾!”女人咬咬牙,“別讓我再看見你!”
邁出門的那一步,陳會安似乎看見女人將淚落在擦桌的布上了。
村裡對女人的看法都不太好,有的說她上輩子是做了大惡事這輩子遭報應死了男人,也有人說她是因為窮得解不開鍋所以夜晚殺了男人做飯吃……聽到這兒,陳會安不由得冷顫。
你若問為什麼很少人討論她那個孩子,那是因為——
“老孃看你是活膩了!怎麼!也想做我兒餐中食?”
大家怕死而已。
可笑。
其實陳會安也不想去細管這件事。第一,自己作為一個半吊子,出手輕重自己還是知道的;第二,看女人的樣子,估計也不太想讓人管孩子的事情。
可陳會安看見一滴清澈的淚水劃過瘦弱的臉龐時,突然改變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