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刀人2
陳會安睡不著,他站起來開始渾渾噩噩地走——這村子他太熟悉了。第一次是因為自己偶然路過替人捉鬼,第二次是因為響月的記憶,第三次是因為……
他作嘔,為自己,為響月,為阿禮,為……他好像,分不清誰黑誰白了。
他仍舊穿著那血衣裳。
他其實不怎麼愛穿白衣,是因為白衣沾了自己的傷口後很明顯,不好洗。可他還是可憐那貧困的老媼,買下了她做的衣裳。陳會安想起那老媼,想起她可愛的孫女來。
他們明明只見了幾分鐘,只說過幾句話,可陳會安覺得,他再也忘不了她們了……
他走到湖水的另外一側,才發現這裡是山勇的屋子,他看見響月抱著她瘋了的,老了許多的後娘,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因為他沒有力氣再去管那些事情了,他厭惡自己,厭惡自己帶血的衣袍,厭惡自己多管閑事的身體。
他看見響月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了把刀,刺向了她的後娘。
“娘,你解脫了……”
陳會安身子一斜,倒進了湖裡。
故事說到這裡,宋學儒不知道什麼時候把手搭在自己肩膀上,讓自己靠著他。
陳會安只知道腦袋昏沉,彷彿又將這噩夢親身經歷了一遍:“響月救了我,把我送回了鬼市……”
陳會安回到鬼市後隔了三年都沒有再支攤,他最開始每天只知道睡覺,又不敢吃什麼東西,後來鬼鄰居們心疼,雖不知發生了什麼,好歹好說勸他吃了點。
於是乎他吃了睡,睡了吃,吃是吃他的餘糧,幫助過的鬼送給他的糧食,睡是睡在自己的攤位上,不過他抓了塊破布蓋住臉,到後來吃野草,吃泥土,睡到粗爛石頭上,別人看不見他的地方。
最後覺得煩了,他幹脆什麼也不吃了,也不怎麼動了,他睡到鬼市無人的巷子裡,睡到橋洞下——他抓過的夢魘似乎附著在了他身上一般,每每叫的他睡不著覺。
於是他開始嘔吐,吐食物,吐胃水,直叫人要把五髒六肺嘔出來。
等著他稍微好一點準備支攤子以後,來找他的鬼都蜂擁而至,他抬起頭,從隨便抓來的鬥笠下看著那些來排號的鬼,身體瞬間冷得像進了冰窟——
那是他在村莊殺過的人。他本想鼓起膽兒上前幫助,可又狠狠地扇了自己幾個巴掌,把自己打得通天亮——
他一個殺人者?怎麼有臉?!!
“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他坐起了身發著抖又開始嘔,眼睛流下淚水來,淚水順著他的臉頰,滴在衣袍上,滴在——宋學儒伸手替他拭去了淚。
“無事的,不是你的錯,”宋學儒輕聲安慰道,他一下一下拍著陳會安的肩膀,“你沒有錯,沒有錯。”
陳會安抬起頭來,他盯著黑白無間道:“響月的事情,我不想再管了,她該受鬼界什麼處罰就收什麼處罰。這次你若是回得去,就告訴群鬼們不要再等什麼聲名四方,他早就死了。”
陳會安擦擦眼淚說得幹脆,就好像這件事從來沒有影響過他一樣。
“如果你們鬼界對我有什麼處罰,大可將我拿去。”
他掙脫開宋學儒的懷抱,扭頭看向他,“明……宋兄,你們天界如果知道了我這麼個東西的惡心事兒,會怎麼處罰我?”
宋學儒還是那句話:“你沒有錯。”
陳會安太久沒有這樣像哭過了。可他不敢再哭,因為殺人的是他,做錯事的是他,放下戒心的是他,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他!
他將自己的責任壓得太重了。宋學儒想著,看向在睡夢中的陳會安。
黑白無間在鬼界給他們找了個住所,將響月按照鬼界的條例處罰,再忙完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後又回來看陳會安。
“你傷我相公的事情我先不糾結,我相信你們天界有自己的原因,”黑白無間說,“我本就不是一個愛多事的人,如果赤青可以在他的教化下不再出去沒事找事的話,我也願意你們現在不把四方瓶給我。”
她在客房外看向那個在熟睡的人:“聲名四方,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