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去死!”男人很顯然被這句話激怒了,憤怒地罵道,陳進南猛得從旁邊竄出來,第一次完完全全出現在遊暗面前。
瞳孔微縮,隔著幾道欄杆,在漫長的十五年後,相片裡那個高挑修長的人終於還是變成了遊暗最厭惡的模樣。
身材嚴重變形,現在任誰看見都像一個流浪漢,只一眼就要躲得遠遠的,衣服破爛骯髒,頭發毛躁幹枯堪比草垛子,眼球渾濁還有數不清的紅血絲,用目眥欲裂來形容根本不過分。
陳進南抖抖衣服,絲毫不覺得自己處於下風,他有遊暗的把柄,他不害怕,昂首,陳進南詭異地笑了笑,雙眼緊盯著憤懣的遊暗,一句一頓說:“你不給我錢你可以試試,試試我會幹什麼,你信不信我明天就把這些照片貼滿學校!”
氣到極致已經失去了生氣這種情緒,遊暗只想笑,他覺得陳進南可笑,也覺得自己可笑。
眼眶紅腫,遊暗轉身在器材室來回踱步,陳進南現在已經完全失去理智,他不能再激他,蹲下身把照片全部裝回信封揣進兜裡,遊暗敲敲門,讓陳進南把門開啟。
陳進南沒開,他下意識覺得遊暗在壓抑自己,他從小就慣會偽裝,絕不是表面看起來的這麼平靜。
照片也絕不止這些,跟了那麼久,沒有點東西他是不會輕易出現的,摸出螢幕碎裂的手機,陳進南點開相簿,把螢幕面向遊暗,一張張劃給他看:“我勸你還是別白費力氣了,我給你的那些只是九牛一毛,這些照片你們班一人一張也夠了。”
遊暗看了只覺得頭暈,照片在他眼前像走馬燈一樣迴圈播放,冰涼的鐵質欄杆已經被握得溫熱,遊暗垂下頭,一瞬間腦子裡閃過很多種想法,再抬頭的時候眼裡的陰翳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要多少?”遊暗聽見自己這樣發問。
聽著遊暗妥協了,陳進南的喜悅已經溢於言表,看遊暗跟看搖錢樹沒有任何區別,直接獅子大開口,“先給我十萬吧,我要現金。”
還以為自己被氣到耳朵出問題了,遊暗狠狠瞪了一眼陳進南,不敢相信地重複了一遍:“十萬?還先要?我哪有那麼多錢?”
“別跟老子裝!”陳進南啐了口唾沫,踢了一腳器材室的門,灰撲了自己一臉,吸了塵土,又猛烈咳嗽起來,緩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真當我傻呢?那個瘋婆娘死了怎麼可能不給你留錢?更別提現在給你資助的那家子,那個房子,嚯,多氣派!還有那個虞什麼,你們什麼關系?還用我說嗎?區區十萬怎麼可能拿不出來!”
這段話,陳進南所提到的每一個人都在自己的雷點上,遊雨眠,還有虞照,遊暗絕對不可能讓虞照知道這件事,絕對不能。
牙齒被咬得咯咯響,遊暗這下是切切實實被氣笑了,他覺得這個世界上怎麼能有這麼不要臉的人,怎麼會有這麼荒謬的事。
“行,我給。”在這一刻,遊暗做了個決定,這個句號只能由他來畫上,“今晚十點,你定個地方吧。”
“你最好別給老子玩心眼!”陳進南滅掉二手煙,劣質煙頭被扔在地上,又被狠狠踩扁,拿掉門上隨手從草叢裡拿的木棍,轉身離開,“我會給你發位置的。”
不知道自己在器材室坐了多久,遊暗推開門出去的時候覺得恍如隔世,真空罩被猝不及防戳破,外界所有的汙穢嘈雜如潮水般像遊暗湧來。
兩瓶水被主人遺留在原地,遊暗站起身,關上門離開,器材室被夾縫中的陽光照亮一隅,片刻後又重回黑暗。
體育課早就已經結束,遊暗沒回教室,徑直去了老師的辦公室。雷神正在整合成績,聽到遊暗說要半天的假很驚訝,但當抬頭看到遊暗蒼白的臉色時又嚇了一跳,招呼他坐下,一邊開假條一邊關切詢問:“你這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成績要顧,身體也要顧,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對不對?”
遊暗疲憊地勾勾唇角,點頭說是,接過假條說謝謝老師就準備離開,結果剛轉身就聽見雷神接了個電話,開口叫電話那頭的人虞先生。
於是遊暗放慢腳步,雷神沒有壓低音量,電話內容也不難推測:“虞照父親是這樣的,您那邊的申請表我已經收到了,但是虞照本人目前還沒有跟我說過,開學的時候我們班級已經統計過準備出國的名單了,虞照同學並沒有提交,要不您再跟虞照確認一下呢?因為學生本人也是需要提交名單的,而且虞照同學這學期進步非常大啊,成績您看過了嗎?對,所以……”
上課鈴打響,新的課程開始了,遊暗沒有再聽,揹著書包往校外走。
頭一回在上課的日子光明正大地走出校園,街道還是那條街道,外面車水馬龍,遊暗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去年剛落地a市的時候。
現在只是回到了原點,遊暗低著頭,苦笑著想,漫無目的地走過一條又一條街道,任由眼淚決堤。
手機一直關機,遊暗去銀行取了遊雨眠給他留的所有錢後又一個人去了湖邊,坐在岸邊的椅子上,看麻雀成群結隊地飛過。
冬天吃冰淇淋是真的很爽,遊暗遲來地意識到這一點,天慢慢黑了,湖邊有很多吃完晚飯來散步的一家人,充滿了歡聲笑語,一個小男孩滑滑板沒控制好方向,經過遊暗身邊的時候把遊暗吃了沒兩口的冰淇淋撞掉了。
奶油癱在地上,遊暗手上被撞了個包,小男孩立即停下滑板,朝遊暗跑回來,”哥哥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再重新給你買一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