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佩不說話了。
萬事都講究平衡。這片大陸既然擁有天賦,自然也有其用武之地。異種從遺棄之地和夢境中鑽出,是聚集惡唸的怪物,從古至今都無法徹底祓除,人類於是在分界線築起高牆,試圖做到全民皆兵。
十六歲之前所有孩子統一上的都是武校,以鍛體和文化課程為主,等到十六歲進行測試,再根據天賦等級和種類被劃分到不同院系,如果是戰鬥系和輔助系,從入學起每月每季度就都要參加比試,單人、五人、和三十人賽至少要參加一項,四年後由畢業賽獲得憑證,優異者直接被分配入軍隊。
系統跟著宿主的視角,盡管對這種社會構成不予評價,但它看到很多生活物件都是由天賦改造而成,這裡的人類也沒有徹底沉迷集權和軍權之中。文娛業的發展雖然較弱,但隨著近百年“祭司”的被擁躉,商人無師自通地發明瞭更多逐利的手段,社會整體的享樂風氣也逐漸達到頂峰。
為了和大眾區分,以商拂夜的“身份”,應該是不能乘坐公共交通或者普通工具的。無論是王庭眾人還是商家,都想用他在民眾之中獲得穩定的威望,把“祭司”打造成信仰的符號,所以從衣著到細節,無一不特殊。
只不過商拂夜對於人力驅動的轎表達過明確的排斥,最後還是輔助系的天賦者為他建造了一個裝飾華麗的冕車,鑲嵌能源石即可出行。
從王庭到帝珠學院,道路寬闊平整,聽聞祭司大人要經過,家家戶戶都有人探出頭來,狹窄的兩側被人群擠滿了。嘈雜的議論聲流水般蜿蜒,系統看著坐姿端方、閉目凝神的商拂夜,只覺得有些嚇人。
“大人!求求大人救救我孩子吧!我知道您是神賜人間的大祭司,福澤萬民,我——”
衛兵的沉重步聲在那個年輕母親開口時就已經響起,車內微微搖晃的視野裡祈求聲變弱了,步子更加沉重,混雜著毫不留情的粗聲驅趕。
系統看著那個抱著小孩的女人被長槍擋住,心都快要揪起來了。
它已經轉過視角跳到了道路之中,下意識想回頭請求宿主施以援手,卻愣住了。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先探了出來,珠串從指尖纏繞到腕骨,顆顆湛然剔透,末端裹在厚重的深色衣袖上,隨動作而微妙地滾動。
“叮——”
人群彷彿被這聲微弱的鈴響喚醒了,比浪還高的低語聲湧起,密密麻麻如同嗡鳴。
那位神賜人間,福澤萬民的大祭司,因為呼喚離開了冕車。
骨鈴綴在羽毛製成的冠冕上,這個高大的男人擁有一頭長到小腿的黑發,潔白的毛領遮住了他的脖頸,整副軀體被厚重的深色布料包裹,彩線繡出的魔紋彷彿和寶石一同滾動,每一步,微弱的鈴聲都擁躉起這種華波,只剩一雙手,一張臉,徹底暴露在眾人目光之下。
嗡鳴聲更劇烈了。
商拂夜沒有吐出一個字,那些衛兵卻都自動為他退開了道路,而道路的盡頭,只有一個堅韌的勇敢的年輕母親。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冰涼的手指緩慢抬起,在幼小嬰孩的額前虛虛停住,而後柔和明麗的光暈如水波般散開,似乎整個世界都為之搖晃。
“哇——”
剛剛還滿臉通紅的嬰孩哭出了聲。
這道聲音清脆,高亢,彷彿蘊含著無限生機。
擁擠的人群再一次安靜了,數秒後更高更猛烈的浪潮襲來,歡呼聲,感恩聲,一切都糅雜在了一起,而眾人視線的中心,大祭司抬手取下了一隻耳墜,放到了襁褓之中,清晰地做出了一個祈福的手勢。
他躬身說:“感謝您的勇敢,願健康和快樂常伴您和她的身側。”
系統頭皮發麻。
“難怪您不愛出門,這些人也太狂熱了……”
等到商拂夜回到冕車上,它悻悻道。
商拂夜神色平靜,在心裡回它:這就是上層想要的,就連今天的賜福,也是提前設計的結果。
剛剛還被驚得雞皮疙瘩一身的系統傻了,有種感情被錯付的微妙感覺,下意識追問:“為什麼?”
不然為什麼寧佩不和我一起下去?這一切都是試圖建立一個絕對的神的代言人,凝聚一個捏造的民心。所以,如果我獲得了你所說的愛情,你覺得呢?
“……可是宿主,您不累嗎?”
車外的歡呼聲鼓譟如蟬,商拂夜已經閉上眼,沒有再回答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