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會兒,司妙真才開口,只是嗓音有些幹澀:“兄長,為什麼你能說放下就放下,而我卻做不到?”
“放下?”司錦之被司妙真跳脫的思維弄得有些疑惑,但很快反應過來對方在說什麼。他笑著用扇柄輕輕敲了敲自家妹妹的額頭,“阿真經歷這麼多,竟然也會有想不通鑽牛角尖的時候。情深緣淺四字我算是參悟了,不屬於自己的,再怎樣執著始終會散掉。”
“放下,只不過是放過自己罷了,何必互相折磨?”
司錦之說出自己的肺腑之言,一轉頭卻發現司妙真已經將下唇咬出血了,血珠順著下巴滴落在地。眼白還泛著紅血絲,頗有幾分不瘋魔不成活的意思。
“我中了鈴蘭的毒,隨著時間推移,已經深入骨髓,祛除不了。就算是折磨,我也能嘗出甜味來。
痛苦也是她給我的禮物。”
司錦之尋思了這話是什麼意思,在腦中轉了好幾個圈,終於咂摸出味來——手中的摺扇哐當落地,沾染上塵埃,可他渾然不在意。
沉浸在了“我的妹妹愛上我前妻”的震驚當中。
許久後緩過勁兒來,畢竟這是司妙真和季鈴蘭兩人之間的事。他這才對司妙真說:“阿真,如果你們是兩情相悅,就算是違背世俗,我和父親也會祝福你們。但如果不是……凡事切莫強求。”
司妙真回到了往日的平靜從容,含笑不語。
未央宮的寢殿的朱漆殿門緊緊閉合,鎏金獸首銜環在風中紋絲不動,似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禁錮。殿內燭火盡滅,唯有幾縷殘香從門縫滲出,在廊下幽幽浮動。
一身鮮紅衣裳的司妙真目光如注地盯著那扇緊閉的殿門,卻單單只是看著,半晌都不叩門。因為她知道,這扇門並不會輕易為她開啟。
但這一次不同,她並沒有一直沉默地站在門外等待,而是稍作醞釀後隔著門扉開口。
“如果是我的某些行為而讓你心生芥蒂,那我便將這一根根刺為你拔出來。這樣,你能原諒我嗎?”
“你應該知道的才對——我這樣做的原因。如果我不這麼做,你現在也會被困在囚籠裡,無法做自己。”
“季石斛已經死了,我無法讓他死而複生。更何況他原本就不尊重你,我容不得他,更不後悔殺了他。但你皇兄,我已經讓他恢複如初。”
說了這麼多,門後依舊靜悄悄,就像她魔怔了地自言自語般,無人回應。
司妙真向前一步,更加貼近那緊閉的門。如果她想進去,這扇門抵擋不住她一腳。可她想留給季鈴蘭思考的空間以及屬於自己的領地,不讓人感到窒息。
提高了幾分音量,她不疾不徐將接下來的話吐出,確保季鈴蘭能聽清自己的每一個字。
“鈴蘭,既然你還討厭我把持朝政,幹預天子的決策,那我還了便是。只是能不能穩坐江山,便要看陛下自己的能力。”
季雲笙一貫只會吃喝玩,這也是季鈴蘭知道的事實。
她當初硬生生奪來攝政王之位,自然是想合理地調動兵權。至於為什麼遲遲不肯將權力放手,確實是想輔佐新帝穩固朝廷上下,並無二心。硬要說自己的私心,那也是為了自保。
本就樹敵無數,若沒了權力,只會將季雲笙與她都陷入危險境地。
現在,她已經為新帝擇了不少肱股之臣,就算季雲笙是個阿鬥,也有人替他兜底,不會出大問題……時機差不多了。
在司妙真話音落地不久,那扇門終於從內而外開啟了。
門內的人面容如出水芙蓉,清麗脫俗。即使沒有表情,天生微微上翹的唇角也自帶三分笑意。迎著司妙真那溫度火熱的視線,季鈴蘭淡聲道:“你沒騙我?”
司妙真心中一緊,面上也跟著多了幾分落寞之意,猶如再也啃不到骨頭的流浪犬。她試探著想去抓住季鈴蘭的手訴衷腸,結果還沒碰著就被避開了。
收回手,司妙真久久都沒眨眼,慢吞吞回道:“當真。”
季鈴蘭聞言輕舒一口氣,對司妙真的態度緩和幾分,可依舊疏離得像陌生人,側身示意人進來:“坐下說話吧。”
司妙真沒有拒絕的道理,腳步輕巧地邁了進去。
侍女小羽在主人的示意下為兩人沏茶。本就喉頭幹澀的司妙真也不介意溫度,用滾燙的茶水潤喉,就像失去了知覺,眉頭都沒皺一下。
季鈴蘭沒動茶水。司妙真的所作所為她都看在眼裡,換取原諒比消除恐懼簡單。只可惜她也說不清自己的心情,只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像從前那樣被司妙真牽動思緒了。
好像……不在意了。
放下茶盞,司妙真說:“你何須拘泥於京城,世間百態需要用腳、用眼去感知。就如同當初那樣。”所謂的當初,自然是季鈴蘭隨軍那段時光。
季鈴蘭終於與司妙真目光對視,她沒有打斷司妙真的話。
“鈴蘭,你想要自由嗎?離開這兒,浪跡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