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夫人聽了這話面色一僵,顯然緋綃猜得八九不離十。
“給我吧,我來叫他出來,有要事與他商量。”緋綃突然伸出一隻手,朝田夫人道,“憑依他靈魂的東西,不是一直放在你的身上嗎?”
“你、你怎麼知道?”這次她嚇得連連後退,驚恐地看著這個俊美的白衣少年,活似看到了恐怖的鬼怪。
“因為你看到山妖時太鎮定了,定然是老道士之前告訴過你,他連這話都跟你說了,自然最信任你,如果不在你的身上才叫奇怪。”
田夫人躊躇了一下,瞄了一眼在床上喘著粗氣的仲兒,哆哆嗦嗦地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塞到了緋綃的手裡。
“這是什麼?”王子進好奇地湊過去,眼見緋綃一層層地開啟布包,裡面露出一縷銀白色的東西。
“是頭發,老道的頭發。”緋綃搖頭笑道,“虧他能想出這個法子。”
王子進望著這縷銀發,想到這幾日的所見,看來自己屢次遇到的確實是這死去老人的靈體。他肉身雖死,卻放心不下自己的小孫兒,所以仍在這附近徘徊,偏巧都被自己撞見了。
“太好了,有了這東西,我就能召喚他過來。”緋綃說罷將那縷頭發夾在指間,口中念念有詞,過了一會兒,門外便吹過一陣輕風,將大門緩緩吹開。
雨幕先分後合,地上水花四濺,似乎有一個看不見的人,正大步流星地踏雨而來。
王子進望著這奇異的一幕,頓時嚇得兩腿虛軟,牙關打戰。
只見隨著距離的拉近,那個人影從無到有,漸漸清晰,殘破道袍,花白頭發,血紅的眼睛,正是跟他有過三面之緣的老道。
田夫人似乎也是第一次見他現形,突然驚叫了一聲,就暈倒在了地上,也不知是驚喜過度還是驚嚇過度。
“我這孫媳還是膽小。”老頭進屋就指責著暈過去的女人,“叮囑她那麼多遍,見到我還是嚇暈了,真不是能成大事之人!”
“真是好久不見了。”緋綃一見到這老道就眯著雙眼,狀似狐貍,似乎激發出不少本性,“你怎麼老成這樣了?”
“當然不能跟你一樣年輕,否則不是也叫妖怪了?”老道朗聲笑道,“不過百年不見,你比過去也多了不少人味。”
“果然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你如今卻妖氣十足。”緋綃好奇地問道,“如果今晚我不救你的曾孫子,你要怎麼對付我?”
“還能怎麼樣?”老道士繼續爽朗地大笑,“當然拼著我田老道魂飛魄散,也要你這狡猾的狐貍吃點苦頭!”
“不過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我們還是去看看孩子吧。”緋綃指著床上抽搐不已的仲兒道,“我要喂他喝我的血,或許還能撿條性命,可是他牙關緊閉,不能吞嚥,這該如何是好?”
老道士笑嘻嘻地說:“這還不好辦?只需我附到他身上即可,正巧這孩子身體不好,陰氣極盛,是附身的好材料。”
他說罷往床上的仲兒身上一撲,身體竟呼的一聲憑空消失。與此同時,仲兒雖然仍大汗淋漓,卻停止了痙攣,顯然平靜了許多。
“快、快點……”稚嫩孩子的喉嚨裡竟突然響起蒼老的聲音,分外詭異可怕,“我支撐不了多久……”
“血已經幹了,子進,你幫我再割一刀。”緋綃說罷撩起衣袖,將尖刀遞到王子進手中。
“我、我下不了手。”王子進望著他青筋隱現的白色手臂,雙手微顫,無論如何也劃不下這一刀。
“快點!不然就來不及了!”
“真是麻煩!”兩人還在爭執,卻見躺在床上的仲兒一臉不耐煩,突然暴起,一口就咬在了緋綃的手臂上。
“哇——你這個該死的臭老道!你是不是借機在報百年之前的仇?!”
傾盆大雨之中,一聲尖叫瞬間沖出屋頂,劃破了層層雨幕。
九
次日天光大亮,雨勢漸歇,王子進見仲兒呼吸平穩,臉色紅潤,急忙將紙符燒化成灰,喂他喝了下去。
而緋綃則臉如金紙,手臂上鮮血淋漓,虛弱地靠在床上。
“如果太累的話就不要堅持了,我會帶你出去的。”王子進看著他有氣無力的模樣,不由心中酸澀。
“不行,我要再堅持一下,不能讓死道士看到我狼狽的模樣。”緋綃知道他在暗示自己可變作狐貍,可是仍強撐著要爭這口氣。
“天已經亮了,他不會看到的。”
“那也不行,我要把他送走再說。”緋綃說罷伸手抹去仲兒嘴角邊的鮮血,趔趔趄趄地走到屋中,撿起那縷銀發,腳步虛浮地向門外走去。
“喂,你要去哪裡?”王子進不明白他要做什麼,只好跟在後面追了出去。
只見他深一腳淺一腳,走出了房門,穿過庭院,直往大山深處走去。待拐了幾個彎,王子進方才明白,他是要去老道的墳前。
因為他失血過多,身體虛弱,這段路足足走了半個多時辰,待二人來到墳前,天色已然放晴。
天光雲影,微風浮蕩,是一個明媚的早晨,完全不似前幾日的陰雨綿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