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她哥……什麼都知道。
可她不知宋堯話說的滿,心裡卻在打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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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兩個時辰前
宋家老宅,缺了口的老舊油燈‘撲簌’明滅。
宋堯眉眼低垂板正立在老屋中央,挺拔影子乍遠忽近,隱隱透露著股倔強、執拗。
大伯孃端坐主位,嘆氣聲都透著股不耐煩,“宋堯,伯孃好話說了一籮筐,你這孩子…”
戴著綠松石戒指的手指急促隔空戳點宋堯腦袋,“平日瞧著挺清明的,怎麼大事上就拎不清了?”
“我說了徐家家大業大,小雨嫁進去是做正頭娘子,不是妾室偏門,是享福去的,往後穿的是綾羅綢緞,吃的都是山珍海味!不比跟著咱過這苦哈哈的日子強?”
…
短短幾天,像這樣的爭吵,徐家老屋已經爆發了不下數十場。
原因就是五日前,當地豪紳徐家的管家徐福突然上門,說要替徐家二少爺——徐歸遠提親娶宋雨,並且還送來了價值百餘兩的聘禮。
宋堯當時在地裡幹農活,聽到風聲匆忙趕回家的時候,徐福早已離去,地上綁著紅綢的聘禮刺的他眼睛生疼。
就這麼…把他妹子給賣了?
整個慶陽誰人沒聽過那徐二的諢名,不光行事荒唐、脾氣古怪,而且揮霍無度,不尊長輩,才十四歲就因為欺辱盲女被書院除名,此後更是眠花宿柳一發不可收拾,是人人不恥的浪蕩公子。
不然為什麼他那麼好的家世拖到二十有一還未婚配?
大伯一家分明是為了錢不擇手段,把宋雨往火坑裡推!
宋堯咬緊牙關,那邊大伯孃見他依舊沒有鬆口的意思,立刻杏眼圓瞪,‘噗通’立了起來,恨鐵不成鋼的隔空指點他額頭:
“宋堯你可想好嘍,徐家是什麼人家?那是在府衙縣城都是能說的上話的!你也不想想咱們小門小戶的如果拒了他們家的親事,打了徐家臉面,在這宋家莊可還能立足?”
宋堯拾眸,正對上大伯母錙銖必較的臉,怒氣壓在胸口,他聲音有些渾,卻並不妨礙聽來依舊悅耳動聽:
“大伯孃,徐家親事顯赫,小雨命輕無福消受,倒不如…不如讓芝姐嫁過去,伯孃和徐家攀上親家,你們還愁下半生沒富貴日子過?”
宋芝——宋王氏頭生的女兒,容貌姣好,被捧在手心嬌養長大,大伯一家一直想培養她做官人娘子。
宋王氏恨及,猝不及防上前將宋堯推了個趔趄,這沒良心的居然想讓芝兒嫁那個敗家子兒。
“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竟想把我芝兒往火坑…”
“閉嘴吧你快。”
斜楞一眼口無遮攔的老妻,宋大伯轉向梗著脖子死活不低頭的宋堯,順手在鞋底磕磕抽完的黃銅煙鬥:
“你也是,胡鬧也挑個場合,徐家是什麼人家,還能輪得到咱討價還價?人家指名點姓要宋雨,我能有啷個辦法。”
語畢,他長嘆一聲軟了語氣:
“宋堯,家裡種的地大半都是租徐老爺家的,咱要是把人得罪了,漲租子事小,要是徐老爺一氣之下不租給咱家,這一家老小怎麼活你想過沒有,喝西北風去?”
宋大伯長出口氣:“宋堯啊,就聽大伯的,趕緊把頭點了,大伯用小雨的彩禮錢給你尋摸個好媳婦兒,到時候生兩個孩子,咱又是一戶熱熱鬧鬧的人家……”
泥地冰涼,但更冰涼的是宋堯的心,他牙關無意識繃緊,面頰因為過於用力染上一層青灰。
視線挨個掃過面熱心冷的大伯、精明算計的伯母,宋堯嘴角機械牽起,瞧來分外苦澀:
“伯孃,我在這個家裡任勞任怨當牛做馬這麼多年,只圖你們不要插手小雨婚事這一件事,讓她能有個良配……”
“徐家多好的人家,怎麼就不是良配了?”大伯孃滿臉不悅打斷宋堯。
宋堯年輕瘦削麵龐由於激動微微顫慄,袖中拳頭‘咯吱’亂響:
“那徐二整日流連勾欄瓦舍、眠花宿柳、打架生事,才十四歲就敢色膽包天壞人盲女清白,做下的荒唐事簡直罄竹難書!”
“這些!”宋堯語調拔高,眼睛死死盯著大伯母氣勢駭人,“伯孃怎麼閉口不說,難道為了徐家的聘禮,就要把我妹子推入火坑?”
“你…”
第一次見宋堯如此疾言厲色,而且他說的又都是眾所周知的事實,半點辯駁不得,大伯孃莫名心虛。
“夠了,”宋大伯冷哼,懶得裝下去,“過問你一下而已,竟真的以為自己能做得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