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寧詡沒料到,他的預感成真得這麼快。
才出了正月,燕國內便動作頻頻,每一樣都似是直沖著昭國來的。
據說新帝登基後,燕國百姓群情激昂,街頭巷尾皆傳言新帝將要領軍禦駕親徵,一雪前恥,報仇雪恨。
為此,寧詡上朝時,底下的臣子們可謂是吵翻了天。
兵部尚書被夾在中間,左右受擊,一場朝會下來往往是滿頭大汗,連擦汗的袖口都染成了深色。
要兵,沒兵;要將才,無可用將才。
上一場仗把昭國打得元氣大傷,連先帝都給打死了,從前可以用的幾個大將要麼戰死沙場,要麼重傷難愈,再也不能領兵出征。
面對迫在眼睫的威脅,眾臣子吵來吵去,吵不出個成果來,最後又把矛頭對準龍椅上的寧詡。
要不是宮中疏於防範,讓那姓段的質子跑了,又跑回了燕國當了皇帝,場面何至於此!
這日早朝結束後,寧詡到偏殿換下龍袍,剛脫了一半,就忍不住撐著椅沿幹嘔了幾聲,臉色蒼白,眼前陣陣發黑。
“陛下,陛下!”宋公公焦急地扶住他。
寧詡身上沒力氣,險些順著滑坐到地上,好在宋公公使勁攙住了他,連聲說:“陛下,奴才待會就去請太醫院的院判來,您這毛病不能再拖了!”
寧詡撫了撫心口,給自己順了下氣,斷斷續續道:“朕就是……沒睡好……”
壓力太大,饒是寧詡心態隨緣,也禁不住日日被上摺子催促,被兵部尚書攔著聲淚俱下地訴苦,被邊境一封接一封的軍報施壓。
這段時間夜夜難眠,後腰痠痛加劇,時常翻來覆去兩個時辰才能勉強眯一會兒。
況且,寧詡覺得自己還有了個難以啟齒的小毛病——從前些日子開始,他、他每天夜裡都要起夜很多次。
若是睡前飲了些湯,或是多喝了幾口茶,那一晚上寧詡都不用睡了,每隔半個時辰就得爬起來小解……
關鍵是,被窩外面還冷得很啊!
昨夜四更天,寧詡在榻上滾了幾遭,忍不住用腿夾住被角,把臉也埋進被子裡捂了半天,才通紅著臉仰起脖頸,淚水直在眼眶中打轉。
憋不住……
自己好像哪裡壞掉了,寧詡忍著淚心想。
——都怪那個腸胃炎。
但即使寧詡再怎麼抗拒,也無法阻止宋公公給他叫來太醫院的院判。
他這段時日神思恍惚,臉色蒼白,容色倦怠,宋公公全都看在眼裡。正巧太醫院的院判從老家回來了,這一次說什麼也要叫人過來給陛下把脈!
訊息傳到太醫院,這些天同樣神思恍惚的史禦醫聽得宮人口中所言,立即嚇得清醒了。
自從上一次他給寧詡把完脈,開了藥方後,寧詡就沒有再傳喚過太醫院,史禦醫還以為那奇怪的脈象已經平複了!
怎麼又要傳禦醫,還特地去尋院判?
難不成是發現了什麼?
史禦醫憂心忡忡,生怕寧詡真有什麼事,到時候要怪罪到他的頭上,治他一個知情瞞報的大罪。
左思右想,史禦醫趕忙上前,對提著藥箱正要出門的院判道:“大人,下官陪您一同去如何?”
院判是位五十多歲的老禦醫,十六歲入宮,在宮中待了近四十年了,什麼風風雨雨都見過,此時見史禦醫神情倉皇,腳步一頓,似是察覺出什麼,但沒說出來,只道:“行吧,你拿著藥箱。”
院判和史禦醫趕到帝王寢殿,見寧詡已經被扶到床榻上躺下了,眼皮闔著,眉心卻緊蹙起,顯然很不舒服。
老院判看了一眼,先讓史禦醫把藥箱放在旁邊,又對宋公公道:“臣給陛下看診,閑雜人等還是退避為好。”